第 44 章
從地下室溜達出來的時候，何汐嘴裡叼著一支營養劑。
這東西數十年如一日的寡淡無味，吃起來口感彷彿泥漿，總之何汐是從來難以忍受的，他見過的最不抗拒營養劑的人，一個是宋鴻慈，一個是盛濯。
宋鴻慈——除了喜歡抽煙，這老頭對物慾的要求已經降低到能活著喘氣就行了，實驗室眾人非常熟悉的一個場景，就是宋鴻慈埋頭坐在桌子前，腳下放著一箱營養劑。
何汐懷疑他根本嘗不出營養劑的味道，吃什麼都是豬八戒吃人參果，囫圇吞棗。
至於盛濯，何汐覺得這孩子只是單純能吃苦，所以才能面不改色地一口氣嚥下三百毫升營養劑，要是將來他真的考進基地總部成了公務員，何汐完全相信他會每天水果蔬菜變著花樣吃，指不定還會染上什麼養魚養花的奢侈習慣。
何汐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麼要吃營養劑，自從賀小天給眾人改善夥食之後，他已經快把這種綠色管狀包裝的東西忘記了。
或許是“有錢人”心血來潮想嘗農家味，或許只是純粹閑的沒事給自己找不痛快。
他就這麼邊吸營養劑邊抄著兜，漫不經心地走在寒風裡，心裡想著要不要回福利院看看鐘老師，看看那幫孩子，還有……
何汐半步已經邁上通往福利院的石板路，動作一頓，腿又收了回來。
他難得打了退堂鼓，臨陣退縮，轉身就走。
回去的步伐加快了不少，像是有人在身後追似的，何汐隨手將空包裝扔進路邊垃圾桶，拐過彎，匆匆就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何老師！”
突然，像是一聲霹靂在耳邊炸響，何汐腳步驟然停住，如同原地生了根似的。
彷彿過了一年那麼久，他才僵硬著動作，緩慢地回過頭——
盛濯氣喘籲籲地扶著雙膝，直起了腰。
何汐不可控制地向周圍瞥了幾眼，帶著緊張，發覺沒有人之後才匆匆幾步上前，低頭皺眉問道：“你怎麼跟到這裡了？！”
盛濯在他身後飛奔一路，耳朵尖被冷風颳得發紅，不知道一向溫和的何汐為什麼突然嚴厲，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在福利院那邊看見了你，想追上你，可離得太遠，你又走得太快，我……”
少年眼中滿是無辜和委屈，半晌，何汐擰起的眉終於鬆了下來，他彷彿是無奈地嘆息道：“你不應該跟過來的……快走吧，盛濯。”
少年這回卻打定了主意問到底一般，甚至有些強硬地上前一步：“何老師，你……我覺得你……”
何汐心中一提，面上卻玩笑道：“我怎麼了？”
盛濯眉間閃過陰霾，終於把壓了幾天的話說了出來：“……我覺得你不太對勁，你……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危險了？”
他驟然仰起頭，目光直視著何汐，何汐下意識地偏過頭，用力定了定心神，盡量柔聲說道：“沒有，你想多了，我很好……”
他笑得溫和，解釋的語言卻難免有些蒼白，盛濯心中那抹不詳的直覺越發強烈，他眼睜睜看著何汐輕松地揮手轉身，讓他早點回去，風中的背影越來越遠。
盛濯知道自己該回去了。就算有什麼直覺，眼前這個人也畢竟和他不沾親不帶故，以前算半個師生，現在算半個朋友。
他沒有任何權力追問下去，也沒有任何資格平白無故打擾對方的生活。
可是看著那頎長的背影越來越小，就要消失在拐角處，盛濯的心髒卻毫無來由地劇痛起來，猶如被鐵箍牢牢箍住一般，所有的血液都被堵在了心口，壓得他一絲氣也透不過來。
他下意識地往前追了幾步，忘記了所有的顧慮，竭盡全力地喊出了自己最擔心的那句話：“我以後還能見到你嗎！”
前方，何汐像是被嚇到了一般，邁開的步伐毫無徵兆地停頓下來，背對著他，一動也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半回過頭，唇邊帶著慣常的笑意：“能見到，能的。”
身後的少年和他隔著一段距離，身形在風中越發顯得單薄，望過來的眼神卻炙熱如一塊烙鐵般，燙得何汐心驚膽戰。
盛濯深吸口氣說：“那我會一直等著你的。你下次什麼時候來福利院我就等到什麼時候，你要是一直不來，我就等一輩子。”
他眼睛也不眨，彷彿僵住了，半晌，突然伸手招了招：“你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