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深時,整間公寓都關了燈,主臥的房門靜靜敞開一條縫,何汐穿著睡衣,輕輕走了出來。
經過次臥時,何汐腳步更輕,他來到客廳倒了一杯溫水,抱著保溫杯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的一片漆黑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驟然從遙遠的記憶中回過神,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緩緩起身往自己房間走。
走了幾步,何汐被巡察長攔住了路。
夜太黑,他眼前模糊,走到盛濯跟前才發現有人,盛濯不知什麼時候出來了,就那麼雕像一樣站著,把何汐嚇了一跳。
何汐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說別的,只說了句“出來喝口水”,就從盛濯身邊繞了過去。
盛濯始終沉默著,在原地靜默了許久,才換好衣服出了門。
並不是接到旅幻門警報,他只是純粹想要出來走走。大概是在dr. niro那裡做記憶按摩時産生了副作用,他今晚又不出所料地失眠了。
失眠的感覺很不好受,何汐受到旅幻門輻射影響睡眠質量差,應該更加痛苦吧。
今夜沒有星空,也沒有月,隱約可見頭頂濃密的烏雲,沉沉地壓在公寓區的樓房之上。
福利院的樓房遠沒有總部公寓的高,就連那道圍牆都破破舊舊,又低又矮,根本攔不住人。
他不止一次從圍牆外面翻進去,趴在窗邊看鐘院長和那幫孩子們。鐘月白或是在洗衣做飯,或是埋頭在辦公桌前,計算她所能拉到的每一筆“贊助”——有時是一捆舊衣服,有時是一筐土豆,有時只是幾塊廢舊的木料板材。
那幫孩子,也就是他昔日的小夥伴們也是如舊,學習,玩鬧,只有看不見的蘭蘭總是安靜地坐著。
那天是第一次,他發現鐘月白沒有給孩子們上課,上課的老師變成了一個年輕男人。
男人長得很好看,文雅帶著書卷氣,眼裡似乎永遠含笑,聽他叫鐘院長是“鐘老師”,盛濯只能猜測他或許是鐘月白以前的學生,但他確信自己從沒見過這人。
盛濯本來只是打算偶爾回去看一眼鐘院長,可自從見到那個新老師——孩子們都叫他何老師——他回福利院翻牆的頻率就不自覺中提高了。
他向來很隱蔽,只是安靜地扒著牆沿聽何老師講課,從沒有被發現,但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終於還是露餡了。
他被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何老師按在了地上——而且是當成小偷。
以前都只是聽何老師講課,那是他第一次跟何老師說話。何老師即使動作有些粗暴,但說起話來卻還是溫雅和氣,他記得清清楚楚,何老師誇他長得好看。
他知道自己長得好是一回事,被何老師誇是另一回事。
他求何老師不要把他回來的事情告訴院長,何老師答應了,但後來有一天,這事還是被院長知道了。
那天鐘月白把何汐和盛濯罵了個狗血淋頭,罵小的不聽話,大的不懂事,讓他們兩個一起滾蛋。
何汐邊勸鐘月白不要生氣,邊摟著盛濯忙不疊地出了福利院。
盛濯低著頭,餘光卻悄悄瞟何汐,道:“對不起何老師,我連累你了。”
何汐笑著低頭看他,“這有什麼的,我挨罵的次數本來也不少,現在每天不被鐘老師罵幾頓,都總覺得少點什麼。”
盛濯胸腔的心跳莫名快了幾分,努力定了定神,才說道:“那……何老師,我就走了,我下午還有兩份工要打。”
何汐看著少年頭頂青澀的發旋和烏黑的頭發,總覺得這孩子該長得更高些,更結實些,道:“要多休息,好好吃飯,聽見沒?”
盛濯用力點了點頭,腹中卻應時地響了起來,他這才想起自己沒吃早飯就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