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坐著的長者以拳抵唇:“咳咳!”
這咳嗽聲存在感十足,彷彿還帶著些不滿,何汐聞聲才轉頭,不經意間將滿屋人臉上隱晦的尷尬盡收眼底,盛濯道:“這是基地總部的指揮長。”
何汐對基地總部瞭解不多,但也知道指揮長相當於總司令,撲克牌裡的joker大王。
他感覺這老頭有點煩,但既然是盛組長的大領導,還是微微一笑示意:“您好,我是何汐。”
孟毓白的目光從眼鏡後面審視著何汐。他的眼皮因為年紀漸長而有些下垂,不過兩道目光仍然炯炯有神,斑白頭發梳得整齊,如同儒雅的退休老教授,但他相貌儒雅,氣質卻和儒雅沾不上邊,眉心經久的皺紋顯得古板嚴肅,安坐如山,周圍眾人都恭恭敬敬站著——除了左瓊閑閑靠著牆,離得最遠,事不關己冷眼旁觀。
孟毓白鷹一般的眼睛盯著何汐,對方不閃不避,就這麼含著禮貌的笑意和他對視。孟毓白沒說話,半晌,有點炮仗地吩咐:“你們都出去吧,我有話要跟盛濯說。”
眾人有些如蒙大赦,紛紛離開,何汐看一眼盛濯,剛要出去,孟毓白硬邦邦道:“你也留下。”
何汐本來也不想走,落落大方回到盛濯床邊,避著他的腿輕輕坐下,想問問他疼不疼,扭頭見到指揮長不太好看的臉色,還是住了嘴。
孟毓白冷哼一聲:“別裝了!”
何汐一愣,以為巡察長已經向首長坦白了,他沒有開口,只是眉梢微挑,扭頭看向盛濯。
盛濯也在看他,那眼神彷彿是讓他不要擔心,屋裡安靜片刻,盛濯面色平靜道:“您想多了,沒有‘裝’。”
孟毓白脾氣算不上好,向來作風強硬不容別人置喙,聞言火氣更大了。他接到e組遇襲盛濯負傷的訊息,放下手頭的事情就來了康複中心,話還沒說上兩句,就遇上這樁糟心事。
自從得知盛濯那天在幻研中心“搶人”,孟毓白的心氣就沒順過。且不論生物研究所左一封請願信右一封狀告書,左瓊那個風流成性的浪子也就算了,這麼多年饒是他孟毓白也無力迴天,這下倒好,怎麼他最得意也最得力的e巡察長也變成了這樣?
這個何汐一進屋,眼神就黏在盛濯身上彷彿能拉出絲,即便孟毓白毫不懷疑這兩人在演戲,一把老骨頭也酸得緊。再看何汐的臉,他還以為能讓兩個巡察長爭風吃醋的是個什麼禍水——這麼一看,雖然這小青年幹幹淨淨,眉眼既不豔麗也不張揚,但確實夠禍水的。
他不信盛濯是會被美色迷惑的人,先詐了一句,沒詐出來。
你們兩個倒是沉得住氣,孟毓白幹巴巴地想,他像個訓斥孩子的家長,語氣裡帶著恨鐵不成鋼:“你知道生物研究所和幻研中心這些天給我打了多少電話?我想你忙著,都壓了回去,天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這幾天你休養,這事必須給我解釋清楚。”
盛濯垂著眼,不還嘴也不頂撞,把指揮長的怒火悉數接受,道:“生物研究所和幻研中心我會設法溝通,不再給您添麻煩。”他聲音慢了些,抬起一點眼睫,“這一次是我任性妄為,但我能給您的解釋,就是我喜歡何汐。”
孟毓白一輩子見過多少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但還是被“喜歡”兩個字酸掉了牙,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往日沉穩持重不茍言笑的盛濯能說出這麼肉麻的話——喜歡的還是一個男人。
指揮長出門緩氣去了。
何汐看一眼被甩上的門,腦中浮起剛剛巡察長乖乖挨訓的模樣,嘴角有些壓不住,但一見盛濯蒼白的面色,他又顧不得笑了,道:“疼嗎?”
盛濯右臂纏著繃帶,身上還有幾處小傷,麻藥的效力過了,逐漸泛起隱隱的鈍痛。
他沒說,只是道:“不算嚴重。”
何汐想看看他手臂的傷,轉念一想,盛組長沉默寡言應該挺害羞,脫衣服大概挺為難的,於是作罷。
他坐到指揮長剛才坐的椅子上,見床頭櫃放著水果,就拿起橘子慢慢地剝,一抬頭和盛濯對上目光,他莞爾一笑,聲音放輕了些:“怎麼樣,我剛才演得還可以吧?”
盛濯微微一怔,隨即唇角也翹了翹:“可以。”
何汐回味著剛才的情景:“你也夠可以,你們指揮長可是氣得不輕——他專程來探望你,應該很器重你吧。”
盛濯看他低頭剝橘子,眼神閃爍一下,道:“這樣做是我自願的,你不用自責。”
何汐有點莫名其妙,覺得這人想得太多——他什麼時候自責過了?
他終於剝出一瓣橘子,放到嘴裡咬了幾口,皺皺眉:“太酸了。”
他把第二瓣遞到盛濯嘴邊,盛濯他一眼,沒拒絕,垂眸張口咬下,清甜的汁水猝不及防在口中溢開,毫無酸澀之感。
何汐半倚著床頭櫃,使壞似的笑道:“酸吧?”
盛濯含著橘瓣,無奈一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