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何汐來到基地,這還是第一次出行不坐公交車,盛組長的同事開著巡察組配發的私家車來接的他。
方之涵說話嘴碎,但辦事牢靠,知道盛濯家裡這位是不能隨便出門的“黑戶”,叫上另一名組員,兩個人荷槍實彈,把人穩穩妥妥客客氣氣地接上了車。
車是自動駕駛,方之涵平時沒正形,這會兒難得正襟危坐,時不時瞟一眼後視鏡裡的人。
何汐圍巾埋著半張臉,戴著防霾口罩,略長的頭發下只露出一雙眼睛,規矩安靜地坐在後排。
那雙眼形狀有些狹長,但不顯得鋒利,溫沉的眸色反添幾分如水的柔和,彷彿生來便噙著笑一般。
感受到他的目光,那雙眸子一轉,在後視鏡中對上方之涵的眼睛,裡面果然多瞭如預料中溫和的笑意,何汐對他點了點頭。
彷彿偷窺被抓包,方之涵有點不自在地回了個憨笑,轉移話題道:“我們組長……”
何汐瞭然一笑:“我知道,有人給他找麻煩,不然他不會讓你們來接我。是那位姓左的巡察長嗎,還是級別更高的長官?”
方之涵心道真不愧自己組長金屋藏嬌這麼多天的人,玲瓏剔透不說,腦電波都快同步了。
提到左瓊他就不痛快,咬著牙訕訕解釋幾句,又道:“那個,何先生,一會兒到了病房你不用管那些閑雜人等,陪著我們組長就行。”
何汐笑應:“嗯。”
方之涵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他心裡其實有點難以名狀的欣慰,拋開取向不談,自家如同冰塊巡察長竟然找到這麼一個春風一般的人,讓他彷彿高山流水遇知音,心中多年被堵死的閘門隱隱有開閘洩洪的趨勢,見大嫂如見大哥,方之涵想說的話簡直多如牛毛,偏偏現在還跟人家不熟,不知道挑哪根說起合適。
他糾結著,又不禁想,這何先生似乎也不是話多的人,溫文爾雅的,和盛濯待在一起的時候,倆人怎麼相處?會不會連吵架都要吵得有理有據,倒杯水都要說“謝謝”,親熱都要發乎情止乎禮?
聽著就沒勁。
方之涵少女心一發不可收拾,想法越飄越遠,眼神不知什麼時候落到後視鏡,看著何汐的圍巾,久遠的記憶漸漸清晰,若有所思——他很久以前見盛濯戴過一條完全一樣的,一樣的毛線,一樣的霧霾藍。
不是潔癖麼,方之涵悄悄嘟囔,泛起一點老光棍的酸。
幾人來到康複中心的住院部,正往裡面走,一個人迎面走來,遠遠叫了聲:“何先生。”
程幼薇走近了些,何汐這才看清,她和那天在幻研中心一樣,波浪長發披肩,妝容精緻,如同一朵玫瑰,明豔又危險。只不過這次她沒有穿白大褂,而是穿了一件墨綠色長裙,裙子熨燙得一絲褶都沒有,只是看上去有些舊了。
方之涵上前一步擋在何汐身前,他清楚何汐是幻研中心和生物研究所的“重點爭奪物件”,巡察組到幻研中心交接資料,基本都是程幼薇負責接待,也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半個同事,彼此都熟悉得很。
程幼薇的面孔似乎帶了一點白人血統,眼瞳是清如水的煙灰色。她略帶譏誚道:“方巡察官,你們巡察長還真是把人視若珍寶,何先生出門一趟,都要兩個人保護。”
對方單槍匹馬手無寸鐵,不像搶人的架勢,方之涵沒放鬆警惕,手不動聲色按在配槍上,道:“程小姐有什麼事?沒要緊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程幼薇駐足不動,看向何汐。何汐半張臉埋在圍巾下,眼角微彎,禮貌點了點頭。
程幼薇彷彿想說什麼,淺灰色的瞳孔有一瞬間的明暗,繼而紅唇一揚,“何先生這些天過得還好麼?”
方之涵莫名其妙,何汐只是笑笑,沒什麼波瀾:“謝謝關心,巡察長對我很好。”
程幼薇冷哼一聲,繞過他們走了。
方之涵眼神怪異地望著她嫋嫋娜娜的背影,何汐低聲笑道:“你想多了,我和這位程小姐不熟。”
方之涵尬笑。
何汐踏進病房時,屋裡人不算少。雖然床邊那個花白頭發戴眼鏡的長者瞧著像位領導,但他目光沒有停留,直直望向床上的人。
上次見還好好的,他心道,怎麼就傷成這樣了。
他有些心疼,徑自往床邊走了幾步,才想起和滿屋人點頭致意,溫和有禮中帶著漫不經心,打完招呼眼神隨即落回病床上。
他走到床邊,看著盛濯沒什麼血色的臉,牽起嘴角笑了笑:“怎麼不早點給我打電話?”
盛濯抬眸看他,兩人目光交錯,頓了頓,仍舊言簡意賅:“沒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