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應該說,他早回來了
每次回老家的路上,鄭星瀝都會經過一座很好看的房子。建在馬路邊,身後是大片的田。低矮圍牆堆砌起來,扣住一個小小的水灣。象牙白色的樓梯,底下蜷縮著那些小的、嫩綠的芽兒。
那是鄭星瀝夢想中的房子該有的模樣,十幾年來一直佇立在那裡,不見有人住,卻一直生機盎然。
鄉間的小道不比馬路寬闊,鄭星瀝輾轉在街頭打了一輛三輪車,在轟隆隆的發動機聲裡朝大伯家顛簸著。
圍牆外頭已經站了烏泱泱的人,方薈正在側門口張望著,見她從車棚裡下來,連忙迎過來。
鄭星瀝蹙著眉,“你怎麼不進去?”
方薈壓低了嗓,“你大伯說我不算老鄭家人,不合規矩不讓進。”
“哪裡來的規矩,我爸進得去,你就進不去?我怎麼沒聽說過。”
“你爸去別的地兒了。”方薈拽著她的胳膊,沖人群裡的熟人打了招呼,低聲警告她,“行了,少說幾句。”
鄭星瀝壓下心裡的不耐煩,眼下確實不是提這些的時候。
踩著濕潤的泥巴地轉到正門,堂姐和大伯孃已經候在那裡了,見她們倆過來,撲通往下一跪,扮做哭腔幹嚎著。
方薈跪在門口蒲團上,額頭磕向水泥門檻。門內聊天聊得熱鬧的大伯鄭喬平,慢條斯理地走到牆角,點燃一串爆竹。
原本是悲傷的場合,不知怎麼,鄭星瀝突然很想笑。
她知道,這群人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死亡,對某些人來說,是件幸福的事情。
穿過寬敞庭院,她步入堂屋,對著桌子上既熟悉又陌生的黑白遺像重重磕頭。
左轉彎,背陰的樓梯間臥室裡一片漆黑,角落裡點著一支紅燭。小叔家的兒子,捧著書就跪在紅燭旁邊的蒲團上,燭光底下放著塊木板上面蓋著紅布。
紅布底下,是她奶奶。
這是鄭星瀝第二次接觸到死亡。
第一回 是六歲那年,外婆去世。
靈堂裡哭了一片的親戚,小舅舅帶著孝布,將麻袋裡的紙錢銅幣塞到寬寬的棺材裡。
原本她不明白死亡意味著什麼,只是對外婆沒法陪自己、再不能給她買好吃的糖坨坨感到難過,可看到那一團團東西放到外婆身邊的時候,她頭一次開始懼怕起死亡。
如果自己死了也會是這個樣子嗎?
鄭星瀝眼角滲出些濕潤,弓著腰,額頭貼著手背,任由一邊不熟悉的堂哥取了燭臺底下的水灑在身上。
她努力地回想著跟奶奶那少得可憐的相處,想要從中汲取一些溫暖和遺憾,卻一無所獲。
比起從小帶自己長大的外婆,她對奶奶的印象約等於沒有。
“出去吧。”堂哥收了手,近乎冷漠地翻過一頁書,“可以叫你媽進來了。”
鄭星瀝本能地就想說“你該叫二伯孃吧”,可還是忍下了。
這群人,從始至終就沒把自己當過家裡的一份子,糾結一個稱呼,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