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沈戍見她有興趣，連忙將椅子往她那裡勾了勾，側著身子，隨手將她的空白草稿本拽過來，提筆落字，“腳踏車也是有很多種分類的，山地車，場地車，小輪車，還有我練的公路車。”
“種類不同所需要的裝置，訓練，也都有差別，比賽的側重點也不同。奧運會世運會全運會這種大賽事裡腳踏車都是正兒八經的比賽專案就不用說了。每年各個國家都有環國、省、城賽事，比如我們的環中國，環青海，環西藏等等等，還有就是每年都舉行的各種競標賽和群眾賽。”
“不過。”他頓了頓，“你知道每個職業公路車手最想去的比賽是什麼嗎？”
鄭星瀝搖了搖頭。
“是環法。環法國腳踏車比賽。”沈戍聲音裡藏著無限嚮往，“真的環法國一圈的，路程大概 3500 公裡，持續 21 天，全世界最頂尖的車手都會在七月彙聚於此。只要有資格參加環法，能不能拿到名次都已經不重要了。”
3500 公裡。有的人一生都未曾行進過這樣的路途，而這卻只是他們眼裡一場比賽的距離。
沈戍話鋒一轉：“但是我們國家在這腳踏車方面起步比較晚，再說大一點，整個亞洲在這個專案上跟其他地區都還有很大的差距。這麼多年來，還沒有我們國家的車隊被邀請去參加過環法。”
“國家隊也不行嗎？”
沈戍抬頭看她，“撲哧”笑出聲來，臉上神情卻沒有半分鄙夷：“嗐，環法本質上來說還是商業性質的比賽，針對的也是職業車隊，這和國家隊是兩碼事，一個是體制內，一個是體制外。”
話說到這個份上，鄭星瀝當然能夠區分兩者誰才是體制內了，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而覺得不自在。不過面上還是一臉淡定地點點頭，假裝自己全部弄明白了，說：“哦，原來是這樣。”
“在國內腳踏車方面的運動員還是很缺的，腳踏車的知名度也相對較小，所以練這個的遠沒有田徑之類的多。但是近幾年也是有長足進步的，比如裡約運動會，我們國家就在場地腳踏車的女子團體賽裡奪冠了。這是我們在腳踏車的國際賽事裡拿到的第一枚金牌，第一枚！”
沈戍格外地激動，連帶著根本沒注意自己慷慨激昂發言時和鄭星瀝湊得有多近。
少年面龐幹淨又英氣，寥寥幾句裡透露出他對未來的無限熱愛和期待，“第一枚”被他咬得很重，如有千鈞。
鄭星瀝能瞧見他微紅的鼻尖和濕潤眼眸，那種從心底而生的自豪彷彿是刻在骨子裡的榮耀，僅是提起就能讓他甘灑熱血。
她不瞭解體育競技，卻明白這世上所有事情最難的就是從無到有。
第一枚金牌意味著什麼呢？
是無數個運動員的失敗，是數不清的擦肩而過，是跨越世紀的謀劃和準備，而這些遺憾和付出都在宣告冠軍來自中國的時候圓滿了。
體育競技的道路從未有過盡頭。而這，或許就是像沈戍這樣堅持熱愛的人一直追求著的夢想和意義。
只是這些對鄭星瀝來說，都太不切實際了。
小時候也有人覺得她腿長手長適合去當運動員，鄭喬生回了一句話讓她記憶至今——運動員，當不上才是正常的。
以前她不明白，還埋怨過鄭喬生思想古板，腦子裡只有讀書這一條出路；長大後，她才悟出其中道理。
運動員並不等於學校裡那些體育特長生。培養出一個運動員某種程度上比培養出個高考狀元更難。天賦，努力，還有第三要素的選擇，稍有不慎，耽誤的便是一生。
而體育競技又相當殘酷，別的不說，光電視新聞上那些有成績的國家隊隊員中，誰不是一身傷病卻又不得不透支著咬牙繼續的？
這條路，被萬眾矚目，可還是，太苦了。
沈戍往後挪了椅子，敲了敲玻璃櫥窗，指著最中間的照片說：“去年我們省中學運動會也正式加了腳踏車的專案。雖然第一屆報名參加的人不多，但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每個人都想成為自己熱愛領域裡發光發熱的人。提到腳踏車，沈戍總有說不完的話。
尤其鄭星瀝沒有嫌他囉嗦，反而還在認真端詳著自己鬼畫符一樣的講解圖。
沈戍心頭微熱，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喜歡得到了好好的尊重和對待，更讓人覺得幸福的事情了。
他好看的眸子像藏起了星星，明亮動人，聲線裡滿是激動自豪：“這意味著腳踏車正在被越來越多的人關注，未來我們國家的腳踏車也會越來越厲害。”
鄭星瀝有滿肚子的不善。
她想刺他這些光靠他一個人是不可能實現的，也想說這番演講式的發言真的很虛。
她道聽途說過很多有此類夢想的人，到頭來悔不當初的居多。
可是沈戍太認真了，那種掩蓋不了的鋒芒和赤誠熱愛，讓她的喪氣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算了。她想。任何人的夢想都該得到尊重。
不管以後的沈戍會不會放棄虛幻的夢而後悔青春的蹉跎浪費，起碼眼前的沈戍，堅信一切值得。
鄭星瀝點點頭，鄭重地回複他：“嗯，一定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