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竟如今一人一個房間,他從未有過自己的房間,不會有人突然沖進房間,也不會有人突然將他踢倒。
段竟冷著臉,恰好聽見門外傳來一些聲響,竟然是咿咿呀呀的唱戲聲。
在黑暗的夜空中頗有些恐怖,段竟嚥了嚥唾沫,走出房間。
早春還有些涼意,他順著聲音走到主院,看見明亮的燈光和臺上的伶人。
顧飲檀坐在臺下的座位中,半眯著眼睛有些睏倦,身邊的追月和玉翠給她捏肩揉腿。
顧飲檀回過頭,看見段竟,晃了晃腿,她原本的好心情被毀了一大半,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在。
“你來幹什麼?”玉翠站在顧飲檀身邊,嘟噥了一句。
風吹過,段竟似乎快要被吹倒,他緩緩走過去,站在顧飲檀面前,垂頭不語。
顧飲檀疑惑:“你要幹什麼?”
她夜裡睡不著,無事可做,會專門叫來夜裡演出的伶人,這在靖國府不是什麼秘密。
“祖宗……”段竟的聲音細細的。
少年陰沉的眉眼並不顯得諂媚,但是眼底的討好不是假的,顧飲檀有些意外,她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表情。
“祖宗,那日是您救了我,我什麼都願意做。”段竟緩緩跪了下來。
顧飲檀從來都不缺人討好自己,她也習慣了有人跪自己,但是……
“站好,我只是隨手而已,主要還是為了管教小輩。”
像段竟這種,最不值錢的就是下跪,顯然他也很清楚。
顧飲檀坐著沒動,只是轉開了視線,“沒別的事情,就下去吧,我話要看戲。”
玉翠及時出聲:“以後你就好好學規矩,別再沖撞了咱們姑娘,不然叫你好看!”
段竟低垂著腦袋,露出脖頸上青青紫紫的一片,顧飲檀不可避免地看見,說:“以後不會再有人打你,在這府上,還沒有人敢動我顧飲檀的人。”
戲臺上的伶人還在咿咿呀呀地唱著,隨著最後一聲落下,顧飲檀輕輕鼓掌。
“顧小姐。”一道清瘦的身影走近,正是方才臺上的伶人,遠遠看過去以為是一位絕代風華的姑娘,近看是一位男子。
顧飲檀勾唇:“許公子。”
段竟認得,這個“許公子”正是城中赫赫有名的伶人許霄,是詠春樓的臺柱子,出身算得上書香門第。
高門大小姐和伶人,這其中總是有不少值得猜忌的。
許霄很會說話,幾句話就哄得顧飲檀開懷,兩人明顯交情匪淺。
“這世上只有許公子的曲兒能讓我一見傾心,下月的賞花宴可千萬要來,我為你賜上座!”
許霄輕笑起來,看見還跪在地上的少年,故作訝異地問:“這位小少年是怎麼惹怒我們顧小姐了?怎麼生的這麼大的氣?”
顧飲檀冷哼一聲:“家中小輩不懂事,差點把他玩死,我不過是順手幫了一下。”
許霄是顧飲檀多年好友,他自然清楚顧飲檀的性子,從小到大要什麼得不到,哪裡會把一個下人放在眼裡。但是親自出手“順便幫一下”卻也著實少見。
許霄從未見過這個少年,於是蹲下來打量他,並問:“你叫什麼名字?”
段竟沒回答,眼巴巴地抬頭看著顧飲檀。
顧飲檀:“叫段竟,我只知道是顧銀朱帶回來的。”
段竟聽見這話,眼神都沒變,盯著許霄說:“你是誰?”
顧飲檀皺眉,剛想說什麼,段竟已經站起來,徑直轉身往遠門走,背影孤零零地,臺上熱鬧的戲曲與他不像一個世界的。
段竟走出院門就鬆了口氣,他逃也似地回到房中,就再也支撐不住,順著門板滑下來,他手撐在冰涼的地板,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站起來。
他縮排被褥,鼻子淹沒在被褥中,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