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去世那年他十二歲,宮闈大亂,他被人砸暈偷運出宮,不知綁架他之人內部出了什麼亂子,竟然只是將他裝進麻袋扔到了田裡。後來他被人所救,但醒來已是記憶混亂,記不清過往。
若不是姨母當機立斷以他因母親過世過於悲傷乃至重病需要休養的名義拒絕了訪客,又找到與自己身形相仿之人矇蔽他人,隱瞞了他被人抓走的訊息。否則即使他被找了回來,也不可能有登臨大位的可能。
因此,他對姨母一直是抱著極大的感恩之意的。
但是現在,蕭家的手伸得太寬了。
謝鬱適時流露出些許的悲傷之意,站在蕭太後的身側,垂著手,明明那麼高大的個子,看起來卻惹人憐愛。也正是因為謝鬱這般如火純情的演技,即使蕭葭知道了謝鬱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孺慕信賴自己,但她始終不認為謝鬱起了二心。
畢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有些小錯誤也是難免的。她相信自己還是能夠掌控謝鬱,就像以前他如何都會聽自己的話一樣。
蕭葭對他招了招手,慈愛地拍了拍他。
“哀家可不是想你了。再說了,鬱兒,要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就找人來通報一聲,不用推下事情趕過來,我又不會怪你。”
雖然這麼說,但是蕭葭顯然對謝鬱的這番舉動很是滿意。
“你父皇已經去世一年有餘,如今你已經成年了,是時候成家了。”
謝鬱笑著說:“太後,朕也說過了,朕剛登基一載,還沒有真正把控朝政,如今朝堂上正是——”
蕭葭打斷了他:“你還不懂女人的好。何況,哀家可不懂什麼朝堂不朝堂的,要是沒有哀家當初那麼提攜你,如今上位的是你哪個兄長還不一定。”
她拿起手帕在臉上虛擦了幾下不存在的眼淚,裝作哀愁的樣子:“如今你當上皇帝了,卻不知道哀家的願望、姐姐的願望,就是盼望你開枝散葉,先皇子嗣運薄,你可不能像他一樣。”
古代以孝為先,他現在還不能和蕭葭翻臉。
他當初並不是王位的唯一人選,他只是蕭葭權衡之下最好的人選。即使蕭葭不在乎朝堂上的事,也無心攝政代權,可不代表蕭家沒這種想法,不代表其他人沒有這種想法。
“難道鬱兒,你有心上人?哀家不是那些個不懂事的婆婆,要是你在洛泉的時候遇見過喜歡的女子,哀家也不反對你把她帶進宮裡?”
謝鬱的雙拳緊握掌心被指甲掐出深紅的血印,他不是不知感恩之人,但他厭惡受制於人。
“太後,您也知道我記不得洛泉那裡的事情了。”
蕭太後飲了一口茶,看來當初小德子找的人技術還真不錯,她這些年裡裡外外試探了多次,謝鬱應該是真的忘記了。
她挑眉看了他一眼,聲音越發慈祥,也愈發不容人拒絕:“那就好,既然如此,咱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八月是個好月份,不冷不熱,到時候秀女們來到宮裡,也好教養。鬱兒,你說如何?”
“太後說的是。”
蕭太後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情願,淡然開口:“古往今來,帝王若想加固自身勢力,不可避免要拉攏一些朝中大臣;而那些大臣想要深受帝王重視,也肯定要討好帝王,最好的方法就是成為親戚,榮辱共進。鬱兒,你說要如何同時滿足帝王和大臣的要求呢?”
謝鬱咬著牙,沒有回答。
瓊林宴接近尾聲,無酒不成席,無酒不成歡。飲酒作歌,投壺射覆,飛花傳令。
俞脩樾眸子發亮,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但是顯然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他將一把扇子贈與聞瑎道:“扇結善緣,扇始善終。聞兄,在下俞脩樾,字叔思,家住西丹固南,可否與你做個朋友?一輩子的好友。”
他有些害臊地扯了扯衣襟:“在下家底不厚,但好在手巧,這扇子乃我親手所做。交友投分,切磨箴規。某自以為和聞兄意氣相投,不知聞兄意下如何?”
聞瑎連忙把手中的酒杯放下,立馬站起來,頗為鄭重地接過這把摺扇,上面朱紅色的流蘇在風中搖曳。
她對著俞脩樾淺笑:“人生貴相知,何必金與錢。俞兄,何必自薄,我們早已是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