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不得了,那驢一聽,從鼻子哼出氣,便撩蹄子開始上躥下跳。
莫非這畜生還聽得懂人話不是?淩木暗忖道。
“你來抱著畫九,再這麼下去,就算是天黑也回不了鎮上。”
自打當日離開涼州後,崔盈便一心想將徐氏找回來,至於那個男人,她是不會再回去尋他了,也沒寄信,左右她讓那丫鬟縱火,就當她是個死人。
三人便避著兵匪,來到了魏朝與龜息的交界處,當日龜息內亂,她娘親徐氏,人是膽小了些,可又不是傻子,總該知道跑。
那必然是逃回故土,是以,崔盈這才打算先到兩國接壤處,濮陽,打探些訊息。
這銀錢撒出去了,可算是有點信兒了,這不前些日子,城門口計程車兵說,是有個同她生得有幾分相似的婦人,三個月前進城後,倒是停留了一番,說是要回家鄉去。
後來這士兵說這婦人同他們上級——城中的鄧參軍,走了。
當時的光景,約莫是這婦人歲上了年歲,可徐娘半老,風采不減,在濮陽城中被幾個地痞給戲耍,他那當了十多年鰥夫的上級,將人救下後,問她要去哪兒,只說要回家尋女兒,又說不出女兒在何處,家鄉是何方。
後來他就不知曉了。
他們參軍到了濮陽城下的東籬郡任郡守,那婦人許是跟著起了,崔盈這才帶著淩木趕往東籬郡,他大師兄則是去別處打探她孃的訊息。
因為還有士兵說她娘許是沒有跟著那參軍走,自己回了老家,兵分兩路,許是能早日找到徐氏。
崔盈拉著繩子,罵罵咧咧,她覺得自己現下跟個鄉下農婦無甚差別。
至於為何不租馬車,她從涼州掏出帶的金碗銀箸,被她融了,再過些日子估計就花個幹淨了,能用得上驢車就不錯了,還敢奢望馬車呢?
不過這樣的生活,比起之前在穆家的謹小慎微,洛邑的心驚膽顫,涼州的不見天日,來的踏實安穩,叫人心中平和多了,崔盈離開涼州後,時常會如實想到……
每日尋她親娘徐氏,也沒功夫給自己找個活兒錚銀子,淩木和大師兄的走鏢費,她還賒著賬呢,全靠她畫得大餅撐著。
當然二人也有看在昔日情分上。
她一屁股跌在地上,扯了把草,起身道:“你這蠢驢莫不是餓了,犟著不走。”
這驢它不吃草,直到崔盈掏了跟胡蘿蔔它才消停下來。
崔盈用粗布袖子擦了擦臉上泥點子,起身抱過孩子,淩木趕著驢車,耽誤了些時辰,二人得加快去東籬郡的步伐。
過了兩個時辰,天都黑了,他們二人才到地方。
東籬郡說是個郡,邊陲小郡就跟個縣城一般大,不過倒是熱鬧,都入夜了還有夜市,不少人在街上逛著。
其中不乏生得高鼻深眸的外邦人,還有塌鼻寬額厚唇的龜息人,也別有風味。
二人尋了個小客棧匆匆住下,子時過後,還能時不時聽到外頭的吼叫聲,爭執聲,打鬥聲……
粗獷豪邁的百姓,各色人種雜居,時常械鬥,不怎麼太平,非常符合崔盈對於邊陲的印象。
這樣的生活似乎也沒她想得那般可怕,她甚至覺得十分有趣。
比起在世家豪族中的條條框框,寧靜祥和下,是無盡深淵,會吞噬掉每一個在其中的人,男人女人,主子,僕從,將他們塑造成最刻板最教條的傀儡。
這裡居然奇跡般的被她品嘗出了平等的滋味。
拳頭,腦子,但凡有一樣就能出頭,這不就是擇有才之士嗎,沒有堵死上升通道。
崔盈入睡前如是想到,等明日她起來打聽打聽徐氏的訊息,若是沒有她還得趕回濮陽城同大師兄彙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