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無父無母無親無朋,只是生活在陰暗犄角中的爬蟲,見光那日,就會數不清的人來唾棄踐踏我,不過,我才不會讓你們得逞!”
話落的同時,留給眾人時間不多,侍衛要來拿人下獄。
穆元朝順勢拔出侍衛腰側佩刀,先斬向四太太,迅疾了結她性命,叫眾人反應不得,又襲向四老爺。
四老爺大罵,“你這小畜生,老子好歹撫養你多年,竟這般兇戾!”
“你們夫婦二人便先去給爺下去探路!”
隨著四老爺慘叫一聲絕命,穆元朝陰冷的聲音幽幽響起,眾人實在沒料到他剛才看著病懨懨的模樣,還有此等身手,穆家男丁似乎在這一輩,武功計謀又重現了往日榮光,可惜人心卻不齊了。
“三郎住手!”
“朝兒住手!”
幾道呵斥聲,卻並未有任何作用,更甚至,等穆元朝看向他們時,還後退了幾步,生怕被波及。
看了一陣穆家熱鬧的侍衛,覺著估計差不多了,見他這般囂張,便圍了上來,“快放下刀!”
穆元朝根本不憷他們,反而是大笑幾聲,接著引頸自戕在眾人面前,血濺三尺,正堂有些女眷嚇得驚聲尖叫起來,只聽一聲尖銳悲痛的女聲,“爺!”
原是穆元朝的貼身婢女,她撲在穆元朝的屍身上慟哭,“為什麼?為什麼!爺,你說過等血恨的一日,就帶著阿鳶離府,遊遍大江南北;爺說過的,爺說過,還會帶阿鳶去洛陽看牡丹的,他們都要死了,爺該痛快了才是。“
她伏在穆元朝身上,身子抖動不止,傷心欲絕,崔盈抿唇看著她,忽的又想起那日,聽聞穆元驍身中數箭時。
接下來的一幕,讓崔盈呆愣在原地,只見阿鳶伏在穆元朝屍身上啜泣許久,來拿人的侍衛等著都有些不耐煩了。
她直起身子,掏出一柄匕首,決然刺向心口,血浸濕她月白薄衫,是刺目的紅,最後淚中含笑倒在了穆元朝身上。
“阿鳶不明白爺在想什麼,但是,爺在哪兒……阿鳶,阿鳶就跟去哪兒……”
這是穆元朝的貼身侍女說得最後一番話,崔盈怔仲,想起先前穆元朝領人在魏渠追殺自己,她後來透過右掌有缺,查明那蒙面人是穆家三郎時,尚且不明,穆三郎對公府的恨意究竟從何而來。
直至今日,方才知道這裡頭的故事,原是這樣……
那穆元驍還活著嗎?她也不知,只是下意識不願去想,去承認,連他親娘都認命了,她又在掙紮些什麼呢?
若是那傻子真的沒了……那她要去哪兒,穆家要倒了,她得想想該如何安置他娘,不知為何,她像是肩負起了對大太太的責任,若是此時就這般離去總覺著,好似做任何事都沒了意義。
“娘,別怕,不就是下大獄嗎,車到山前必 有路,只要不砍頭,性命還在,萬事勿憂。”
她勉強扯出個笑,想寬慰大太太,卻覺面上一陣風來,啪一聲,清脆的耳光聲,熟悉的臉頰劇烈疼痛,好似要將她直接碾入塵埃的恥辱又重新襲來。
接著便聽大太太大道,“賤妾安敢喚本夫人一聲娘,你與舊日情郎私通,懷上野種,還想栽倒五郎頭上,今日,本夫人便要替苦命的兒子教訓你這賤妾!”
崔盈捂著臉噙著淚望向大太太,卻見她眉眼慍怒厭惡不止,往昔在府中受到的屈辱又重新襲來。
“賤妾?野種?”
“我根本沒有懷孕,哪裡來的野種!”
崔盈發瘋似的反問,一邊哭,一邊笑著扯出腹部塞著用來裝孩子的枕頭,“太太莫不是失心瘋了,想打我也得換個由頭。”
在被她告知根本沒懷孕時,大太太瞳孔劇烈震縮一瞬,不過很快又換上氣急之色,“你這賤妾,與人茍且也就罷了,竟還敢假孕誆騙本夫人,來人,將這賤妾責打二十棍,趕出府裡去。”
侍衛們頭疼,這穆家怎麼破事一籮筐,這穆家大太太好在耍她那穆家宗婦的威風,若是查明謀逆叛國之嫌,可是誅九族之罪。
崔盈被她這一耳光扇沒了理智,口出惡言,“趕出去?我可謝謝太太,放我一條生路,只是二十棍就不必了吧,這麼多侍衛都還在。”
接著便徑直往大門走去,侍衛們面面相覷,照理來說該全部下獄,可穆家大太太只是趕走一個姬妾,不是什麼打緊事兒。
思來想去,還是派了個人去請示,監管此事的大理寺少卿,鄭大人。
鄭秀之聞言好似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不過一個姬妾,無足輕重,放走就放走吧。”
侍衛這才讓崔盈離去。
寒鴉掠過灰濛濛的天際,崔盈踉蹌著跌坐在青石階上,身後朱門轟然緊閉,震落簷角幾片殘葉,正落在她散亂的鴉青鬢發間,秋風卷著滿地枯葉掃過裙裾,她伸手去抓飄飛的披帛,指尖卻觸到手腕上一對紫玉環。
紫玉環在手腕上好似在發燙,崔盈忽然想起管事,關門時反常地多用了三分力,震得門環上鎏金狻猊都晃了三晃。
雨絲混著枯葉貼上面頰,她卻渾然不知,她聽見街頭百姓議論紛紛,穆家快要完了的事兒。
走到大街上,卻不知該去何處?
“這像是從穆家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