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是穆元承讓步了,“阿驍屋裡有個知心人也是成的,貴妾就實在不必了,若不是五郎……尋常小官家的女兒,也配不上給阿驍做妾,她一個沒有外家的商戶女,給五郎做個侍妾已是尊榮至極,況且府上已經有了個崔氏,再來個貴妾小崔氏,難道叫旁人都以為我們穆家的男人,就專情這種滿身銅臭的商戶女不成。”
這樣的笑話,府裡有一樁就夠了。
這點孟氏倒是頷首稱是,她也覺得崔盈身份低了些,原先看她得眼,想說給五郎做個貴妾,抬舉她。
“兒子在北地也尋了些醫術聖手,若是阿驍能治好,娘就不必操這個心了。”
“那小娘子已經下聘的那樁婚事?”
既然長子也同意了,孟氏就想讓他出手了結這事兒。
“娘倒是忘了初衷,難道有人敢同國公府搶人,同我搶弟妹。”
這時候穆遠承那雙淩厲的眸子似笑非笑,言辭間極為倨傲,當然他也有這個倨傲囂張的資本。
“你倒是會擠兌自己親娘。”
孟氏知道這是長子在揶揄自己先前以權壓人,直接無視那刺史的事兒,面色悻悻。
——
崔盈還不知道自己從穆元承口中得了個不安分的名頭,以及成功在孟氏心裡從貴妾預備役到普通侍妾的轉變。
她又收到了崔父的來信,信中垂問,句句不離試探,她是否攀上高枝,隱有提醒震懾之意,若是她沒得貴人青眼,就趁早回去伺候那老頭子,千萬別打什麼壞主意,她姨娘可還在崔家。
攥著那張薄薄的信紙,崔盈氣悶,那日撞見了穆二郎之後,穆五不知聽了些什麼,竟然不肯再見他,無論她使出什麼手段。
孟氏待她也不如往常熱絡,看著灰濛濛的天兒,牆角一株矮雛菊枝葉被前幾日大風颳得有些殘破,門前左右各一纏枝蓮花紋腳缸的幾朵水蓮,已經開敗,漫長的夏季快要過去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裡。
她絕不會坐以待斃,崔盈目光幽幽,神情逐漸堅定,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下聘後一個月,她就該抬入刺史府,只是她一直躲在這國公府裡,崔父又猜不清這個女兒究竟是個怎樣的前程,這才一直拖著。
轉眼到了秋高氣爽的日子,國公府下面莊子供了許多瓜果,長公主的壽宴就在這幾日了。
若是在壽宴那日,她跌入荷花池,在眾目睽睽被穆五抱起,那多半就成了,這種狗血小說裡的爛俗套路,雖然拙劣,但是極為有用,這是陽謀,對於崔盈來說還是傷敵一千自傷八百的招數。
但她沒時間等了,崔父那邊催得越來越急,孟氏待她卻越來越冷淡,自然沒有孟氏的允許,她也接近不了穆五郎。
壽宴當日,府上高朋滿座,席間觥籌交錯,廊下僕從端著美酒佳餚魚貫而出,絲竹聲聲,鼓瑟吹笙,不絕於耳,府外車馬絡繹不絕,都是與寧國公府交好的人家,也有想巴結穆家的小官。
瓊筵前,男賓們坐賞名花,飛羽觴而醉月,擂鼓吟詩,若是作的不妙,便自罰三杯,偶談政事;女眷們也是插花點茶,博戲鬥舞,也是各有自在。
這些高門女眷之間,也會透過這些遊戲來結交閨友,崔盈心裡揣著事兒,自然也沒 個心思去結交。
孟氏怕穆五郎控制不住自己鬧出事兒,一般這種筵席都會讓他乖乖待在滄浪閣。
那個荷花池很深,她用竹竿試過,兩人高的竹竿險些沒到底,抽上來時竹竿上還纏著幾根水草。
她是真不會鳧水,掉下去如果沒人來救,估計就真的沒了,看著在夜色下一潭黑沉的池水,崔盈心裡也生出幾分懼意。
不過也由不得她了,她閉眼想了想老刺史那張褶子臉,又想起鄭秀之面無表情地對自己說,我待姑娘只有兄妹之誼。
她讓芙蕖站遠了,免得讓人看出她是故意的,同時又讓她站在一個能看清自己落水的位置。
這位落水位置她也挑過,就在穆元驍垂釣對面,若是白日定能一眼看到有人落水,現在入夜了……穆五郎能不能看到,就難說了,所以她讓芙蕖站在不近不遠的位置,萬一那傻子看不到,大喊一聲有人落水了,總能聽到。
她相信憑借前段時間的相處,他會救自己。
崔盈一咬牙跳了進去,很快已經在染上秋日寒意的池水淹沒她全身,窒息的恐懼襲遍全身,池水不斷湧入她喉嚨,肺部好像被大力擠壓,她開始掙紮。
一道緋紅身影在她落水的位置停下,在池水中她看清了,那雙總是含笑的鳳目,身上總是帶著秦樓楚館的脂粉味,是極喜歡逗弄小丫頭的穆三郎。
“唷,有隻小貓掉池子裡了,真是可惜。”
他嗓音低沉很有磁性,似乎帶著蠱惑人心的魅力,府上的表姑娘們見到這個遊走浮花浪叢的穆三郎,總是一臉紅暈,想和他好,又怕嫁給這等浪子,婚後日日獨守空房。
崔盈心下一沉,若是被穆三郎救起……不過很快她就沒心思盤算,只剩下救生的念頭,因為她感覺腦袋發暈,眼前漸漸黑了。
穆元朝負手站著,看著池子裡掙紮的少女,還是那副帶笑模樣,低喃道:“看來即便是美人,瀕死的模樣也不甚好看,唉。”
隨即轉身無事般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