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巧珍一滯,下意識掐緊了手心,一旁她丈夫李志國沉聲說道:“我媳婦這些年身體一直不怎麼好,後來我們又生了幾個孩子,這些年一直是抽時間打聽,實在有些分身乏術。”正好這個時候,周堂叔到了。
他是拄著柺杖來的,雖然瞧著老邁,但嗓門卻大,中氣十足,環視一圈之後,大聲說道:
“我老頭子雖然姓周,但是大夥兒都知道,我這輩子都公公正正,再沒有拉偏架的。”
他看了眼孫巧珍兩夫妻,繼續道:“我們老二和他媳婦請了我來,這是信得過我,我也請你們放心,咱們鑼對鑼鼓對鼓,好好說清楚,這個事兒今天就會有一個結果。”
李志國客氣道:“叔,有你這句話,我和我媳婦也放心了。”
有人給周堂叔搬了把椅子,他坐下之後,就朝著何金鳳說道:
“老二媳婦,老二是個悶口子,你比老二會說話,先來說說,小芽到底當初是個什麼情況。”
何金鳳看了眼站在自己身邊一臉忐忑的小芽,咬了咬唇,點頭說道:
“小芽確實不是我和老二的親生女兒。”
“那會兒我和老二去市裡大醫院看病,難得去一回那麼大的地方,我們倆沒有急著回來,就在醫院附近逛了逛,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條小巷子當中。”
她垂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子,一邊回憶,一邊將整個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那時候正是開春,天氣沒有很熱,但也不大冷,何金鳳和周老二是揣足了錢出門的,於是就商量著先走一走,住一晚,等明天大夫給的結果出來,再去百貨商店買雙鞋子。
兩人不認識路,就隨意走了走,又因為鄉下人沒見過世面,很怕走在人多的地方被城裡人看不起,於是盡撿著荒僻的路走。
結果走到一個路口的時候,何金鳳就聽到邊上一條巷子裡傳來一陣微弱的嬰兒哭聲。
那巷子十分破落陰暗,裡面堆了些雜七雜八的木頭和垃圾,潮濕的牆角長著青苔,抽抽鼻子,還能聞到一股怪異的臭味。
何金鳳看了一眼,只覺得瘮得慌,她本來就有點疑神疑鬼的,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結果才走出去幾步,周老二也說好像聽到了哭聲,這下兩人都聽見了,膽子也大了起來,對視一眼,就往巷子裡去了。
這一去,就發現一堆垃圾後面,放著個紮緊的布袋子,布袋子裡有什麼東西在掙紮,一動一動的,哭聲正是從那個裡面傳出來的。
兩人小聲念著革命口號,為自己壯膽,這才扯開了那個袋子。
於是就撿到了小芽,一個哭得快要斷氣的小芽。
何金鳳說到這裡的時候,看了一眼小芽,摸了摸她的頭發。
這是她撿來的小姑娘,她一路撫養長大的小姑娘啊。
孫巧珍聽了何金鳳說的話,咬著唇哭:“我不知道,我當時在坐月子,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眨眼孩子就不見了。這些年我們想過她是被人偷走了,卻沒有想到……”
卻沒有想到小嬰兒居然被人放在一個布袋子裡,活生生丟到無人的小巷中等死。
要不是何金鳳兩口子走到那邊去,又恰好因為經歷過喪女之痛而敏感地聽見了那微弱的哭聲,恐怕這個世上早就沒有小芽了。
何金鳳卻不理她的話,繼續說道:“小娃娃被我們撿到了,我和我家男人當時並沒有想過要養她。”
她直勾勾地盯著孫巧珍和李志國:“我們在市裡待了兩天,到處詢問誰家丟了小孩,但並沒有人給我們提供線索。”
“我們是鄉下人,介紹信也只開了這幾天,沒有辦法在城裡久待,時間到了,也只好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跟我男人商量了一下,覺得小娃兒被裝在封口的袋子裡,一看就是別人家扔掉不要的,反正我們沒有孩子,不如就幹脆撿回去養了。”
何金鳳說到這裡,淺淺地笑了一下:“於是我們就想了個辦法,我回我孃家,裝作在我孃家生産,我男人則負責將這件事情傳出去,這樣等我們抱著娃兒回來的時候,大家也不會知道,娃兒是我們撿來的。”
周堂叔抽了口旱煙,扭頭問周老二:“老二,你媳婦說的都是實話?”
周老二點了點頭:“叔,是實話。”
他看了眼對面的夫妻倆,補充道:“既然都找上門來了,我和金鳳也不會說不實在的話。小芽確實就是這麼被我們撿回來養著的。”
他跟何金鳳沒有娃,到後來都沒有生個娃出來,一直都將小芽視作親生的,要什麼給什麼,兩口子所有的愛都給了她。
周堂叔點點頭:“你們兩口子一直都是老實人,我曉得。”
何金鳳吸了吸鼻子,看著孫巧珍,回到正題:“大妹子,你說說,是因為你們丟了小孩卻沒有去到處找,以至於別人都不知道;還是,這個巷子離你們家太遠了,所以周圍的人都沒有聽說過有人家丟了小孩這件事?”
孫巧珍眼淚又漫了上來,她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無力地反複說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向遙站在人群中,覺得有點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