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年前,她還有很重要的事兒要做,掛了張繼東的電話,她就拿著這幾天抽空整理好的東西,去了南州肥皂廠。
她到的時候是三點來鐘,正是上班點,肥皂廠門前沒幾個人,周漁站在街對面,恰好能看全整個門口。
沒有高大的門樓,只有一個刷著綠漆的大鐵門,兩邊都掛著木牌子,左邊寫著:南州市肥皂廠,右邊寫著:團結勤奮,求實創新!
今天天氣冷,保衛科也沒人出來曬太陽,小窗戶緊緊的關著。周漁於是敲了敲窗戶,嘩啦一聲,玻璃就被拉開了,有人大爺從裡面探出頭來,“姑娘,你找誰?”
周漁就說:“我找你們廠長莫大海,他請我來的。”
老邢狐疑地看了一眼周漁,覺得有點奇怪,莫廠長請個小姑娘幹什麼?不過這麼冷的天,就算是懷疑,他也不能讓人在外面凍著,立刻說:“那你進來等著,我給你問問去。”
說著,他就把小窗戶關了,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將大鐵門上的小門開啟,讓周漁進來,帶著她進了門崗,邊走還邊問:“是他說請你來的,來幹什麼呀?”
周漁就說:“您跟他說我的名字就行,我叫周漁。”
老邢還是有點不太相信,要是親戚朋友什麼的還比較像,廠長請來的客人,怎麼就年輕?但他還是點點頭:“你在裡面坐著,我過去一趟,十分鐘就回來。”
老邢說完,就沖著辦公樓走過去。
周漁趁機看了看整個肥皂廠,說真的,這只是中等廠子,坐北朝南一個三層小樓,應該是辦公樓,東邊一個大車間,西邊那個應該是倉庫、食堂之類的地方。除此之外,啥都沒有。
她幹脆坐下靜靜地等著。
倒是老邢,很快上了辦公樓,莫大海的辦公室就在二樓,他過去的時候莫大海正跟車間主任範廣西說話呢,範廣西正在訴苦:“現在這貨賣不出去,就算開工,工人們也沒心氣幹,一個個的磨洋工。”
“要我說,這也不全怪他們,幹了賣不出去,賣不出去沒工作,那不等於白幹嗎?要不,”他提議,“幹脆這樣,年前就放了,年後半天班,讓大家各自想點辦法弄點錢,要不咋辦啊。”
莫大海倒不是不知人間疾苦,他為了廠裡,工資直接停掉了,可杯水車薪,年關的苦他怎麼能不知道,他考慮的是:“要真這樣,想叫回來可就難了,咱們這個廠就散了。”
這不是他瞎說,多少廠子把人撒出去了,可又沒有辦法解決賣不出産品的問題,最終再也沒召集回來的時候。
範廣西愁的哎了一聲。
莫大海就勸他:“我也在想辦法,再堅持堅持!”
範廣西是真愁啊,問了句:“您能想什麼辦法?”
莫大海哪裡有辦法,他都死馬當活馬醫,給周漁去了信,可也沒有得到回應。但這事兒他覺得不怪周漁,這幾天梅樹村的門市部剛開業正紅火,人家忙得腳打後腦勺,哪裡有空管他們?再說,日化和養蘑菇風馬牛不相及,人家怎麼幫?
是他太冒昧了。
現在的莫大海只覺得自己被困在一條風浪中的小船裡,他知道周邊的日化廠都在進步,都在往前走,他也想,可他無論用什麼,都在原地打轉。
是船漏了,是劃船的人不行?還別的原因,他找不到。可他卻時刻擔心,哪天大浪來襲,這只船直接就翻了。
那種壓抑的感覺,讓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
他站起來,想開啟窗戶透透氣,要不心裡悶得難受,就瞧見老邢站在門口,他就問:“老邢,你怎麼上來了?”
老邢這才說:“廠長,有個小姑娘過來,說是你請她來的……”
莫大海一下子回過了頭,他這輩子就請過一個小姑娘,那就是周漁!他以為是透過閨女傳的信,周漁會直接聯系他女兒,沒想到,居然直接來了廠裡!
莫大海根本來不及聽後面的話,直接沖著門房快步走去,甚至在下樓的時候,還小跑了兩步。
倒是讓範廣西詫異得不得了,問老邢:“誰呀,怎麼廠長這麼著急?”
老邢也挺訝異的,他還以為小姑娘是隨便說的,可他認識廠長這麼多年,也就是那會兒他們引進冷板車法時那麼激動過,別說範廣西了,他一個門衛,都好奇這小姑娘是誰呀。
但此時他只能回答:“說是叫周漁,特別年輕,二十歲的樣子。”
周漁?範廣西覺得有點耳熟,但他可以肯定,沒在行業內聽說過這個名字,行業內也不可能有二十歲的專家之類的,那廠長幹什麼這麼激動。
他想了想說:“走去看看。”
倒是莫大海,急火火地一直沖到了門崗這邊,可到了門口,他反倒是不敢去開門了,他怕周漁過來沖他說:“不好意思莫廠長,我也沒辦法,幫不了你們。”
他這一猶豫,門開了。
莫大海就瞧見,一個穿著高領毛衫黑色大衣的小姑娘,從裡面走了出來,小姑娘落落大方:“莫廠長是嗎,我是周漁,我收到了您女兒莫芳芳的信,但因為對日化了解的不夠詳細,所以用了一段時間做了調查,這才過來。不知道,您還需要我的幫助嗎?”
聽到這話,莫大海陡然心就落下了,周漁說什麼,她對日化了解不夠詳細,那不就是了解嗎?她做了調查才來,那不就是心裡有數嗎她問他要不要幫助,那不就是可以幫助嗎?
莫大海就彷彿在那個茫茫大海中,終於靠了岸:“當然!當然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