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往昔 “她有一顆赤誠的心。”
即使風裹著夕陽餘暉吹來濃濃暖意, 林錦璨也依舊感覺這春風如柳刀似的,割得心髒疼。
她把青蕪綁在背上,對方冰涼的血液, 就這麼從她的後衣領裡蜿蜒而下, 林錦璨托住她瘦得能摸見骨頭的背脊,拉緊韁繩, 在遼闊的河灘上瘋狂疾馳。
到了西京關, 那輪紅日已完全沉了下來, 山裡夜間總會冷些,尤其是高處,一些土壤上還殘留著積雪。
“她怎麼樣?”
藏於野草中的山洞裡冒著隱約微光, 凝風吹滅手裡的火把, 把青蕪接過來對林錦璨說。
林錦璨扶著樹幹, 一瘸一拐地將人抱起, 她搖頭道:“情況不太妙, 箭太多,若冒然拔出,怕是兇多吉少。”
凝風拍了拍青蕪的臉, 嘆道:“先進去避避吧, 對了,把你的眼淚擦幹淨, 你師父在等你,別在他面前哭。”
林錦璨一愣, 指腹在臉龐茫然地摸了摸,竟然濕透了,她慚愧掩飾掉淚痕:“知道了,抱歉。”
松枝在燃, 野草萋萋的山洞裡卻只有角落敢發出一點兒光。
凝風讓青蕪趴在草鋪上,衣服黏膩地脫離千瘡百孔的面板,滴答滴答的聲音墜落在地上,不知是雪水還是血水。
林錦璨站在充滿鐵腥氣的石室中央,左右兩邊的慘狀,叫她不忍心直視。
正處於茫然之際,黑暗中靠在石壁上的少年開口了:“阿嫵。”
聲音一如既往沉穩,如泠泠泉水灌入心田,但此刻帶了一絲頹喪。
林錦璨抬頭,眼底一片灼熱。
蕭南衣不會輕易喚她在的乳名,除非是精疲力竭,意識模糊時,才會以一種依賴的語氣,蹭著她喊阿嫵。
那次,他們一起遠赴南疆做任務,盜取萬蠱之王時,卻不幸失敗中了大祭司的蠱毒,那晚如今夜這般,透著離別悲傷的氣息。
南疆繼承王位的制不完全似中原父死子繼,兄終弟及,而是能力強者為王。
若有膽量者,發出挑戰,勝者為王,敗者七竅流血,生不如死。
但大部分老苗王為了不使權力旁落他人之手,會將必生所習得的制蠱方法,傳於自己的血脈。
林錦璨想起新任苗王繼任那天,祭祀儀式正逢瓢潑大雨,本奪走萬蠱之王就可逃之夭夭,可她不明白,當初蕭南衣為何原路折返對新苗王起了殺意。
那種殺意,不似為了千機閣晉升,而像是報仇雪恨。
他們逃到一間石室,蕭南衣捂住正在腐蝕的五髒六腑,拉住她的手,口中嚶嚀著:“阿嫵,不要扔下我。”
怎麼會扔下他不管呢,林錦璨本是想去找些柴火回來,可這麼一哀求,她便只好讓他賴著她,在她懷裡睡了一宿。
好在那次任務不是單槍匹馬,訊號彈一發出,次日便有人接應,況且蕭南衣自幼在蟲蠱堆裡長大,普通蟲蠱應付得過來,加上又有嵇先生這個神醫在,這才撿回一條命。
從那時起,每逢蕭南衣獨自外出任務時,林錦璨都會偷偷跑出去,到附近的寺廟求一串平安符,保佑他平安歸來。
這次是真實的切膚之傷,沒有神醫,更沒有人關心他們的死活,林錦璨單膝跪在蕭南衣面前,看著他逐漸凝固的血:“對不起,是我把你害成這樣。”
蕭南衣緩緩抬起手,招呼人走到他身邊來:“與你無關,這些刑不算白受了,幫你解決了林孝之,也讓謝鶴徵對你多了幾分愧疚。”
林錦璨握緊拳頭,看著蕭南衣折斷的手指,冷道:“謝鶴徵不會愧疚,他的心若是肉做的,也不會將自己的同類折磨成這樣。”
“你喜不喜歡他?”
冷不丁地一句話,聽得讓人心頭一緊,她不禁想起那晚,與他互相糾纏的鼻息,埋在頸窩裡的呢喃。
林錦璨呼吸輕顫,眼底的水霧很快將生出的那一絲柔情湮滅,取而代之是斬釘截鐵的厭惡:“我不喜歡。”
少年掌心貼著她毛茸茸的小臉,指腹一路滑到她脖子上的某一處吮痕:“他弄的?”
林錦璨看著他清冷如霜的眼睛,啞然片刻後垂下眼睛。
蕭南衣瞭然,臉上並未露出什麼神情,他道:“沒關系,我知你是事出無奈奈,你不必為此感到不安,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少女雙瞳微微一顫。
“阿嫵,你聽著,在拿到啟蟄前,不要跟謝鶴徵一刀兩斷,你要做她的籠中雀,掌中嬌。”
蕭南衣:“恨他,就用他的性命換你的自由。”
松香木燃燒殆盡,樹枝“噼啪”聲戛然而止,石室又墜入一片黑暗,洞口腳步聲窸窣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