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柔和的、悲痛的、散發著海風鹹味與鮮血腥味的屏障自他的掌心擴散,撐起了一座不大的保護傘。他無法保護所有人,就如同過去一樣,神給予的,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神泣寶石寸寸龜裂,只剩下一灘不成形狀的粉塵。
“往廣場來!海的女兒將給予弱者庇護。”他的聲音藉由奧賽安的力量傳到很極遠的力量,自己卻在做完這一切後,毅然離開。
希琳藉由海的巡遊抵達海岸。硝煙遮掩了她的身形,但躁動的海浪並未放棄,每往前一步,她的靴子便溢位水來。
海嘯。她想,海的宣洩,海的憤怒,海的震懾,海的自由。
不遠處,人類戰勝大洪水的紀念碑若隱若現。
希琳昂頭往下壓下的風暴,他已然摧毀了風暴庇佑的一切,正在朝著大海揮刀砍下。
她必須做出應對。她將會給予反抗。
海的女兒閉上雙眼,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將自己完全地交給大海,她蜷縮起身體,就像是孩童降臨於世前,仍在母親腹中一般。緊接著,海託舉起了她的身體,一如出生時,遭遇海難的人託舉起她的身體。
自海誕生的海嘯對抗陸地形成的風暴。
海嘯湧動,自由咆哮,越過陸地與海洋的界限,實現了真正的不受約束的徹底自由。
她翻湧著淹沒教會設立在港口紀念人類戰勝大洪水的紀念碑,翻湧著朝著市集與居民區奔騰,她沖破偽神竭盡全力地維持的謊言,也擊碎人類造神的可笑僭越。
一切都發生在瞬間。
七海之主,誕生於母親與世界的羊水,從母親的子宮遊向世界的子宮,於鹹水之中重生,在風暴之中蛻變,直至統一七海。
希琳渾身濕透,卻從泥濘中站起。
海的波濤從高處落下,如同一場暴雨,沖刷戰爭殘留的血腥與悲哀。
希琳抹去臉上的海水,或者是雨水,又或者是其他什麼。
總之,她抹去了一切。
在東方,經受過長生種族的指引,她曾掌握創造海嘯的法子。沒有和任何人提及,希曾暗自發誓,她絕不會使用這種能力製造海嘯。
但剛才她違背了過去的誓言。
她昂起頭,終於不用在幸福沉淪和痛苦掙紮中二選一,終於不用在成為船長和成為領袖中撕扯。
只有掌握製造海嘯的力量才能遏制海嘯,只有精通□□的作用才能根除□□。
溫柔的猶豫,是被法理所籠罩世界的滋生的糾纏。
神的智慧從來如此,簡單,直接,無論何時解讀,都有不同的收獲。
神的智慧映照的從不是神,而是抬頭仰望神靈的凡人。
而現在,她不再昂首仰望教導養育她的神,她回過頭,望向剛才征伐的戰場。
洪水紀念碑不知道碑沖到何處,面前的海域,漂浮曾船隻做的碎屑。
倖存者掙紮著遊向,有餘力者已經開始組織救援。
陸上的軍隊很快集結,從另外的方向發起最後的反攻。
當同歸於盡成為那道成為神靈意識的最後選擇,祂的結局就應該註定。
海嘯淹沒洪水,人力超越神力。
神的末路,終於按照神希望的那樣,來到這個屬於人的新世界。
曾經的理想被新的理想踐踏。
魔法已死,神靈盡滅,終成事實。
雨水緩慢停止,陽光卻難以折射出彩虹,目光所及的地方,是鮮血,是屍骨,是廢墟,是尚未斷氣的靈魂,掙紮著站起的決絕,是不知前路何在者,心死的茫然。
最後的眷者拋下神所贈予的武器,一步一步朝著山頂的教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