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外但凡是棵草,都要被百姓拿去當柴火點了,還沒開海貿的時候,京杭大運河上連綿不斷的運糧船,京城和個無底洞一樣照單全收還能有人餓死,開了海貿船大得多,咱們又平整了京城到天津的土地,運糧食倒是容易多了,可咱們掌握的京城一天要消耗的糧食那也嚇人吶!
並且還在增長!
因為客觀上國家富裕了,百姓的生活也會漸漸好起來,於是原本吃玉米紅薯的也會想偶爾吃頓細糧,逢年過節還要割兩斤豬肉,豬肉又得拿糧食喂,對糧食的需求越來越高,豈是虛言?
倘若人少些,別的不說,土地兼併的形勢都能得到遏制——人少了,人均土地就多了,給豪門士紳做佃戶長工甚至賣身為奴的少了,豪門再兼併土地,他們自己去種麼?
土地就這麼多土地,但養活三千萬人和三萬萬人那能是一個難度麼?
“一天天淨想美事。”元嘉帝聽黛玉細數,嗤笑起來,“哪怕信了你的歪理,百姓要生孩子,你難道還攔著不成?”
“攔倒是沒法攔。”黛玉輕聲道,“但有件事,既然提到了人多人少,還得給陛下報一聲。”
元嘉帝抬了抬下巴,示意黛玉直說。
黛玉道:“廣州知州有奏章,說那邊織造坊開起來,招了許多婦人做工,這不才一兩年的功夫,新生兒便少了先前未開織造坊時的一成。”
對任何一個帝王來說,人口減少都值得警惕,元嘉帝一下子就警惕了起來:“怎會如此?”
理由……黛玉說得有點隱晦,但大體意思是,主觀上,婦人們發現懷孕生孩子養孩子真耽誤她們賺錢,客觀上,婦人在家裡操持家務一天,丈夫回家,自然和丈夫多有溫存,但婦人在外做工一天,回來累得動都不想動,還溫存什麼溫存。
所以孩子就少了。
元嘉帝究竟開明,尤其直接享受了開啟海貿的好處,雖然廣州人口的變化讓他憂心,但總不至於因此便叫停織造坊,想了好久,道:“全國的在籍人口呢?少了還是多了?”
黛玉答:“臣讓戶部算過,是多了。”這是毋庸置疑的——如今並沒有合適的避孕之法,懷上了就生,養得下來就上戶籍,原本許多百姓生活艱難,嬰兒的夭折率極高,所以體現在人口增長上就不多,但如今國家強大起來,銀錢絲絲縷縷得地流到了百姓兜裡,生活水平一提高,嬰兒的夭折率自然就下來了。
“那就且不管,只讓各地官員好生統計戶籍資料便是。”元嘉帝沉聲道,“倘若將來有讓百姓生,百姓都不生的一日,再想法子吧。”
黛玉應了下來,隨即把話題拐了回來:“陛下看,這往外派遣官員之事……”
元嘉帝就看回了自己手頭的那五份答卷:“那個翰林是當真願意去麼?家人可安頓好了?”
“願意的。”黛玉答,“錢翰林家中已無父母,只剩下山妻幼子,翰林院清苦,他那點俸祿幾乎養不起家,想索性去搏一個前程,把錢寄回來養孩子,也比困在京中強。”
“賈探春呢?”元嘉帝又問了和尹大人一樣的問題,黛玉也一一答了。
元嘉帝又掂了掂那五份答卷,道:“朕不是很中意那個商人。”
不是他答得不好,是階級問題——薛蜿是皇商,薛蜿的所有力量都在元嘉帝的掌控之下,元嘉帝要她上繳多少利潤她就得上繳多少利潤,到如今華夏公司是在國家掌控之下的,但其他商人就說不好了。
商人去,把海貿的路子看明白,尤其再勾結一下沿海的島國,自己既拿官方的利益,又私底下跑走私,防不勝防。
黛玉抿了抿唇,道:“那便取錢翰林和賈姑娘,還有一個空呢,陛下看中了哪個師爺?”
元嘉帝又低頭琢磨了一會兒:“讓他們去給錢翰林和賈探春做副手吧。三個地方……天竺派一個,南越和交趾臨近,派一個算了,也讓南越和交趾爭一爭,哪一方對我朝更恭順,我朝便多支援哪一方。”
經典二桃殺三士了,黛玉也沒有反對:“是。”
探春離京之日,賈政沒有來送。
但趙姨娘和賈環來了——賈政如今還要去工部上值,他一走,賈環把小爺的款兒一擺,門房也不敢攔著。
趙姨娘哭成了一個淚人,還毫無邏輯地抱怨:“我以為是送你出嫁時,才會哭得這樣,你這死丫頭,都還沒有嫁人成家,怎麼就要去那樣遠的地方……”
探春平日再看不上趙姨娘,去了天竺還指不定什麼時候能回來,自然要多寬慰親娘幾句,又叮囑賈環好好照顧姨娘。
賈環倒是情緒穩定,還鄭重其事給探春行了一個大禮:“我能有今日,全憑姐姐當年一力主張讓我去江南讀書,姐姐如今安心去就是,姨娘我自會好生照顧,姐姐為國盡忠,他日做出一番事業來,弟率文武百官出十裡長亭去接姐姐衣錦還鄉。”
探春笑罵了一聲“臭小子”,但罵著,眼角先紅了。
不再說什麼,轉身登車而已。
清明涕送江邊望,千裡東風一夢遙,再往前走,就是屬於探春的一番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