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嘛,經歷過兩輪奪嫡,又掌握了那麼多年朝政的君王如何不懂。
唏噓一陣,讓戴權從多寶閣上拿下來一個盒子,開啟,裡面的聖旨都有點舊了。
這是給八皇子賜婚的聖旨,在貴妃還活著,一天按三頓飯地給元嘉帝吹“哎呀陛下你就成全了兩個孩子唄”的枕邊風時,元嘉帝就已經親手寫好了。
原是想留黛玉幾年,等一個貴妃的生辰,讓貴妃高興高興,可到如今……佳人猶在眼前,但究竟不是當年了。
元嘉帝長籲了一聲,貴妃曾說要給黛玉一個後悔的機會,黛玉出宮那麼久,不可能沒有和林如海說過這個事兒,而到了現在,林如海仍然在說黛玉的婚事另有安排,而黛玉會固定時間進宮請安,見過太上皇和自己後,會雷打不動地去八皇子那裡。
元嘉帝不知道兩個孩子都說什麼做什麼,但黛玉每次來,八皇子都會開心好幾天,黛玉走的時候,眼角眉梢也帶了笑意。
她已經在以實際行動來表達她會不會後悔了。
這對父女啊。
“戴權。”元嘉帝下了決心。
戴權彎腰:“在。”
“把聖旨發出去吧。”元嘉帝道。
究竟小丫頭十八了,貴妃去了一年,八皇子的孝期還有兩年,但現在定下來也好,也讓林如海和黛玉得一個耳根子清靜。
這聖旨一公開,果然斷了黛玉的許多爛桃花。
也讓官員們跌足嘆息——我的林首輔!你怎麼不多生兩個孩子呢!
如今,八皇子雖未被立儲,但元嘉帝的壽數究竟是未知之事,倘若小蘿蔔頭們未來得及長成,那絕對只會是八皇子登位,而以林黛玉如今展現出的能力,就是做了皇後也不可能“後宮不幹政”。
所以,林家的權勢還有上升空間。
可這個權勢根本蹭不了一點。
跌足嘆息而已。
就是八皇子,接了聖旨,歡喜了兩天,知道黛玉就是入宮謝恩,為了多少意思意思表達一下害羞,也不可能來自己這裡,便不等黛玉進宮了,自己顛顛兒地乘了個一點也不顯眼的馬車到了林府,並不委屈自己個兒,讓小太監拿了令牌去給門房,說要進去。
門房魂都要嚇飛了呀,也不敢攔著,待要讓小廝飛報林如海或是黛玉,又被小太監攔了下來,說的什麼“殿下如今是個閑人,不過是來看看林姑娘,可林大人和林姑娘如今可是忙人,不必打擾他們,殿下略等一等便是了。”
門房能咋樣呢,還能抗命不成?
好在林家多年沒有女主人,管家的能力便鍛煉得非常全面,即便是來了這樣的貴客,林家也沒有亂得如何,請了八皇子去正廳中坐下,又給八皇子奉上了茶點,八皇子問“最近妹妹在讀什麼書,拿兩本過來”,管家也不會迂腐地整個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乖乖去黛玉書房,把桌上的幾本書搜羅了過來。
八皇子看了就樂。
——也不完全是正經書嘛。
治水農桑,天工開物,營造法式,牡丹西廂,裡頭倒沒有四書五經,但也合理,考科舉的人才拿四書五經琢磨,真正要為國家做點事,看不明白賬本,給賬房們說“知之為知之”可無濟於事。
不過八皇子還是尊重黛玉隱私的,並沒有去翻《牡丹亭》《西廂記》——書本身沒有什麼問題,但要是讀者在上頭標註了什麼話,可能就不願意被別人翻閱了。
所以他翻的是《天工開物》。
元嘉帝沒讓八皇子碰政務,八皇子也知道自己是個容易上頭的性格,非常領情地沒去幹那些會過分煎熬自己心血的事,轉頭安心研究雜學。
比如……跟著太上皇的那段日子學的幾何代數,還特地去問大公主要寶釵從南洋捎過來的西洋用水力的織布機草圖。
西洋的布匹,寶釵倒是也弄了一些到京城來,八皇子見過,頗看不上,覺得粗糙,這西洋的織布機,也就那麼回事。
但八皇子覺得同樣的思路,女人們做女紅辛苦,並且女紅的活兒無非就是一根針一根線穿來穿去,有沒有可能弄個繡花機縫紉機之類的東西呢?
越想越沉迷,看天工開物看得也頗入迷,不覺時光飛逝,夕陽西下,黛玉因為還要處理林如海帶回來的公文,在都察院向來到點下班,回到家時,入得廳堂,看到八皇子拿著本天工開物在讀書的側臉,突然有點恍惚。
……有一種錯覺,彷彿我已經成婚了,我下衙歸來,我在家裡不涉政事的小嬌夫在等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