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知道什麼是還淚之約。
玉便細細說起西方靈河邊上的絳珠仙草舊事。
黛玉聽得迷茫,又覺得熟悉,夢裡幾乎動不了什麼腦子,只在潛意識裡回了一句:“可是,流了一生的淚,究竟也不能讓那仙童得到什麼益處,怎麼能叫做報恩呢?”
說到這裡,黛玉又想起了點什麼,再補了一句:“其實照我想來,那仙童既護持了仙草化作人形,仙童如今下凡去,仙草也庇護仙童一生,才是正經地報恩吧。”
那玉待又要說什麼,黛玉身上便有一道靈光直直飛向那玉。
隨即,那玉也不知是逃亡是湮滅,總之就不見了。
第二日,丫鬟在怡紅院寶玉的臥房枕頭底下翻到了那塊通靈寶玉,小丫鬟知道什麼,只看到玉是原來那塊便當個多大寶貝一般捧去給賈母,賈母也長出了一口氣,趕緊讓襲人把玉給寶玉戴上。
襲人一顆心全在寶玉身上,在寶玉睡著了的夜裡,也不知拿著那塊玉摩挲了多少回,怕是比寶玉還熟悉得多,看到那塊玉,心知不對。
寶光暗淡了。
但賈母不知是人老了還是沒看出來,總之是沒說什麼,襲人也不敢節外生枝,將那塊玉給寶玉戴上,就此作罷。
倒是寶玉,自此回丟玉的事故後,成長了許多。
——他原喜歡漂漂亮亮的姐姐妹妹圍著他,可黛玉就沒正經住過榮國府,寶釵住了兩日就入宮了,湘雲愛熱鬧,榮國府不熱鬧,她也就不去了,接著榮國縮減開支少了許多漂亮丫鬟,末了迎春探春入宮,再是喜歡漂亮的姐妹,也只剩下了李紈和王熙鳳。
便讓寶玉多少覺得寂寞。
但再寂寞,也沒能讓寶玉改了愛吃丫鬟嘴上的胭脂的毛病。
但丟了這回玉,寶玉再對著嬌俏如晴雯,也少有嬉笑打鬧的心思,反而讀起了……道經?
襲人不識字,寶玉讀西廂也好,讀老子也好,在她這兒左右都是一樣的,甚至還會覺得寶玉突然上進起來了是她規勸得好,暗搓搓在賈母處表過幾回功。
賈母並不十分喜歡襲人,其實也並不是那麼在乎寶玉讀不讀書,但左右誇獎兩句又不費事,自然是好好好。
日子長了,倒是賈政發現的不對。
但,也就是發現而已,連提起板子揍寶玉兩下都失去了興趣。
沒有意義,因為寶玉不可能有前程,有王夫人那麼個親娘,仕途是不可能仕途了,連參加科舉的政審都過不去,又何必再逼孩子讀書呢?
所以賈政也只在書房沉默了兩天,倒給了寶玉的小廝茗煙暗示——讀道經倘若讀到不解之處,也不是不可以去清虛觀裡找張老道談講談講。
寶玉聽懂了茗煙的暗示,怔愣許久。
倒還真去了。
張老道和賈母是一個歲數的人,說起來,賈母不事生産,養尊處優,按理說應該年t輕得多才是,可實際情況卻是張老道一天沒事侍弄觀裡的花草,站樁打坐,早睡早起,頗有兩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張老道眼中的寶玉原不過是個貴族公子,張老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賈母喜歡寶玉,便能得張老道誇兩句“像國公爺”,看不出什麼特別來,但獨自過來的寶玉,讓張老道竟看出了兩分仙氣。
不過修道是自己的事情,張老道也不會看到一個人便拉他出家,寶玉問什麼,他答什麼,沒興趣就少兩句,有興趣就多兩句,再有興致些,便在入宮給太上皇講道的時候提一提這個銜玉而生的貴公子罷了。
太上皇聽慣了奇人異事,不以為意,倒是元嘉帝,國事既然大部分託給了太子,便也有了和道士磨嘴皮子的時間,張老道入宮,他倒是願意騰出時間和太上皇一起聽,聽到寶玉,便想起黛玉來。
倒不是想把他倆湊一對,而是想起巫蠱案時,黛玉說的賈環她還有心情撈一撈,寶玉就算了。
既然是銜玉而生,可見有點奇異之處,仕途上他沒什麼前程,倘若他能得張老道的真傳,賜個道號,由他逍遙一生,也算皇室沒委屈了這個“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就是了。
那且不提。
說宮裡,貴妃究竟是去了。
去得非常突然——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原是和元嘉帝一起消磨時光,太子剛好來彙報北靜王在廣州籌建華夏公司諸事,貴妃自己懶得動,便推元嘉帝:“陛下去養心殿吧,國事還是去正經些的地方辦才好。”
元嘉帝其實很珍稀貴妃還活著的日期,不太樂意走。
貴妃看出來了,勸道:“陛下,妾身今日好得多了,您安心去就是,在這裡聽殿下講那些國事 ,鬧得妾身頭疼。”
元嘉帝到底是一步三回頭地聽彙報去了。
而貴妃果然自己舒舒服服曬了一會兒太陽,便吩咐宮人扶她進屋,大抵是有了些感應,便讓宮人伺候她換了衣裳,又化了妝,元嘉帝才見過,倒不是十分想念,主要是想見八皇子,還想見黛玉,可已經累得眼皮都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