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帝覺得有矛盾:“不是說去哪個衙門都可惜麼,何以戶部和都察院就不可惜了?”
“因為兒臣並非想讓她做戶部或是都察院原本的事務,其實單獨立一個衙門都使得。”太子賣起了關子。
被元嘉帝敲了一下暴慄:“還不快說!”
太子捂著腦袋,道:“父皇可還記得為戶部欠款,給各家豪門審計之事?”
“當然記得。”元嘉帝道,t“可戶部欠款不是已然追完了麼?”
太子道:“兒臣是想,朝廷那麼多衙門,那麼多開支,每年年底報個賬本上來銷賬,戶部只管給錢,也從沒個衙門去核實究竟是不是該有這麼多開銷,索性就立一個審計的衙門,專門核實那些個開銷是真是假,也是開源節流之意。”
而黛玉去做這件事,比別人多的優勢在於,一方面她管過家,且頗有持家之道,另一方面她幫元嘉帝做了這麼多年事,每個衙門該做什麼事她都熟。
並且,她去做這個事情,別的官員嘰嘰歪歪的可能性最小——這是個新設的衙門,不會有太多的利益牽扯,並且做審計委實很得罪人,真敞開了由官員選擇,也難得有人願意做這個事,暗地裡找幾個託兒勸勸那些激烈的反對的大人,說兩句“女人懂什麼,幹兩年弄出一堆紕漏,咱們再進諫免了她的官,不比現在硬和陛下免就免。
“當然。”太子說,“得罪人也不是什麼好事,妹妹在內宮,有父皇護著,兒臣也多看著些,總歸受不了委屈,妹妹去戶部也好,都察院也好,總要出宮居住,更難免要上朝參政,委屈,多少要有一點。”
但話反過來說,太子也可以說服自己:“只是時下男子難容女子出現在朝堂上,妹妹做個內務府大臣尚能導致彈劾不斷,連林大人都要受到牽連,想來左右是得罪人了,哪怕是再做得罪人的審計的活兒,也不會更糟糕。”
倒讓元嘉帝哼了一聲:“破罐破摔了是麼?”
太子就含笑,尷尬,撓頭。
“不過。”元嘉帝又問,“你既有如此想,可問過她的意思?”
太子便賣乖起來:“這樣的事,自然要恩出於上,父皇不出這個頭,倒想起兒臣來。”
算知分寸。
不過元嘉帝如今這個活一天算一天的身體狀況,也不是那麼在乎太子有沒有接觸他的自己人了,左右太子沒問,元嘉帝自己去問黛玉的意思,也不是不行。
黛玉漂漂亮亮地來見元嘉帝,絲毫沒有元嘉帝已經快一個月沒進過養心殿的生疏,正常地答了一些國事,聽了元嘉帝的問題,沉思片刻,道:“殿下提了個好建議,倘陛下沒有更合適的人可派,臣願往。”
——難得一次,正正經經在元嘉帝面前稱臣。
元嘉帝也明白稱臣的政治意味,看著面前嬌美的少女,依稀還記得她第一次進入養心殿的模樣。
元嘉帝伸手,黛玉會意,行了過去,被元嘉帝拉著手,又摸了摸她的頭:“究竟長這麼大了。”
黛玉也覺感慨,但總要活躍一下氣氛:“陛下,這話待臣女出嫁時再說可好?”
“不怕羞。”元嘉帝哼笑一聲,卻又控制不住地想起貴妃。
貴妃已是油盡燈枯,數日子而已。
皇後去得突然,導致元嘉帝沒來得及給太子和蘇瑾安排,但貴妃已經要涼要涼這麼久了,元嘉帝當然想過,要不給八皇子張羅一下早點把婚事辦了,好歹讓貴妃看看兒媳婦?
貴妃本不想和元嘉帝說的,但氣氛到這兒了,也少不得是把給黛玉說過的“晚幾年成婚其實是為了讓黛玉有後悔的機會”話給元嘉帝說了一遍。
聽得元嘉帝簡直又要猛男落淚。
元嘉帝愛貴妃,但也疼黛玉,兩件事沖突起來,真真是把他的心肝放在火上煎熬。
如今,他又覺得黛玉再困在宮中只做個內官,一方面委屈了她的才華,另一方面,自己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黛玉和太子處得很好,由她去做個外官,將來也能給太子更多的助力……
元嘉帝收拾了過於多愁善感的心緒,輕聲道:“雖出宮了,內宮還是要常來,內務府大臣的職位朕不安排別人,海貿的事沒你看著朕也不放心,公主郡主們的課你也得備著,女孩子還是聰明些好,於家於國都有助益,節略和票擬的事倒是可以放一放,朕看太子精力十足,讓他自己先看看,探春幫著伺候伺候筆墨也使得……”
黛玉一聽自己頭頂上的眾多活兒,都覺得頭皮發麻,別的活兒推不掉尚可,有一件她倒是放在心上的:“陛下,內務府的事,臣女有個想法。”
“蘇瑾?”元嘉帝自然而然會想到如今實際上管了六宮事務,但確實因為還沒成為太子妃所以多少有點名不正言不順的蘇瑾,然後斷然否定:“她不行的。”
我用你已經讓大臣們很頭皮發麻了,未來的太子妃做內務府大臣這不是等著大臣炸鍋嗎?
黛玉也沒有要推薦蘇瑾的意思,只道:“陛下,臣女想的人選是,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