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大公主一起讀史的還不是元嘉帝給公主郡主們批發的伴讀,而是賈探春。
說來,宮裡的小可憐完全有互相抱團的動力,大公主沒了母親,舉目四望,皇後貴妃惠妃都有兒子,都有可能為了兒子去害淑妃,唯一安全的竟是賈元春。
於是多少就對這位年輕的庶母多了一點親近,剛好迎春和探春又入了宮,迎春那無所謂,主打一個在哪兒都能活成透明人,但探春的生命力讓大公主喜歡得不行,便纏著元春,說讓探春妹妹和她一起讀書。
元春其實不太樂意,但架不住探春喜歡,終究不是一母所出,元春也不好如何,由探春與大公主作伴而已,到如今,面對三皇子那震驚的神情,大公主笑了出來:“怎麼了皇兄?”——她還不知道外頭科舉的事呢。
三皇子想談點兄妹之間的話題,為難了一下,大公主便讓鶯鶯燕燕們都下去:“到底怎麼了?”
“父皇讓我去給祖宗守陵。”三皇子一句話總結,再慢慢說起科舉的事來。
大公主原本是個蠢得非要淑妃給個“到底是蘇瑾還是黛玉有前途”答案的女孩子,但究竟讀史使人明智,沒孃的孩子自立得也快,這許多天的進步,足以讓她聽明白裡頭的風險,臉色也凝重了。
“八叔……”許久,大公主輕聲道,“不管皇兄和八叔有多投機,也不管皇兄將來是去守陵還是……登基,皇兄還是離八叔遠些吧,他那樣的心機手段,咱們兄妹招架不來的。”
三皇子也做如此想,甚至在後悔自己怎麼就聽了廉親王的忽悠去動科舉的主意,可哪怕是他的腦容量,也覺得昨天元嘉帝的態度不對頭:“八叔之外,父皇還意有所指,說八叔在養心殿根本沒人,我當時順著父皇說我被陷害了,可我實際想著,八叔那麼大勢力……”
“哥哥。”讓三皇子意外的是,大公主竟然沒聽完就打斷他了,“你想多了,沒這回事。”
三皇子:“怎麼就想多了?”
大公主嘆氣:“哥哥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咱們的母後母妃或許可以在養心殿安排一個兩個眼線,為的最多就是爭寵送湯的女人事,勉強算得上是夫妻情.趣,父皇也樂得如此,容下了宮裡人在養心殿的眼線,也不去深究他們是哪個宮的人,但宮外的八叔要是有能耐在養心殿安排眼線還藉此來坑皇兄……”
那就是在挑釁元嘉帝的威嚴了。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而咱們那些弟弟。”大公主又道,“用一用母後母妃們的眼線,又有甚稀奇?”
“可是……”三皇子眼眸簡直清澈得可憐,“此次若不是林大人提前拿出了在外頭買的試題讓父皇辨一辨,事情也未必會敗露……”
大公主簡直都有點懷疑三皇子是怎麼成長起來的了:“哥哥,想讓事情暴露很難嗎?哪怕林大人沒那麼機警,考完試,隨便讓哪個買了試題的舉子酒後失言不就好了?”
你就不該動這個心思,實在要動你也不要信任才認識了沒多久的小唐子啊,你哪怕自己去偷呢!這樣的秘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林如海你無法打動也就算了,你幹嘛還要告訴張師傅,白白連累他呢?
你這一整個操作唯有“稀爛”二字,我……大公主究竟是沒說出太難聽的話來,只道:“父皇讓皇兄去守陵,聖旨不可違,但究竟不是圈禁,皇兄……還是去吧。”
三皇子其實也已經決定要去了,放不下這個本應由他長兄如父地照顧的妹妹而已,可看妹妹竟有點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的意思,心裡都有些五味雜陳:“妹妹讀書,究竟是讀出些心得了。”
這勾起了大公主的情腸,低頭按了按眼角,輕聲道:“哥哥,母妃已經不在了,沒有人會護著我們了。”
尤其是我。
你是個皇子,前程要靠自己掙,可公主掙不了什麼前程,母妃還在,我還能指望父皇念舊情給我弄個京裡的駙馬,到如今,我九成九要撫蒙的。
不好好學點保護自己的本事,難道要嫁到蒙古沒兩年就結束我年輕的生命?
這個時候,想著父皇當年對皇祖母“公主還是得學點政事”的言論,真是越琢磨越有滋味。
這話說得連三皇子也悵然起來,伸手去握妹妹的手,傷感道:“我是哥哥,本該是我護著你的。”
“哥哥不必如此。”到底是能和探春投契的姑娘,心胸是闊朗的,“就是父皇,當年也沒能護得了自己的親妹妹,世界上沒有誰該護著誰,靠自己的本事才是真的。”
三皇子更傷感了,沒對妹妹爆發,只回家給王妃抱怨:“長了這許多年歲數,如今舉目四望,似乎只有我在原地踏步。”
王妃能怎麼樣呢,溫柔安慰“殿下是一片至純之心”,再:“左右皇陵那邊也不必勾心鬥角,咱們安心養孩子,若孩子是個成器的,由他自己慢慢掙前程吧”而已了。
這就罷了,咱們還是說回科舉。
審完了三皇子,元嘉帝和黛玉一起去了鎮撫司大牢提審張齋。
張齋自然還是那麼一篇話,只是黛玉不好追問真的只有三皇子嗎,元嘉帝就沒那麼多忌諱,聽張齋招供完,便冷笑起來:“張師傅可是給整個上書房授課的,平日你可沒怎麼誇三郎啊。”
——就是要站隊,正常人應該站的是自己喜歡,揣測君王也會喜歡的皇子吧!
張齋心頭狂跳,努力穩住了自己的狀態,道:“是罪臣行差踏錯,罪臣無地自容,但陛下要說這樣的話,四殿下六殿下八殿下皆天資聰穎,罪臣在陛下面前都是說過好話的,可要是罪臣說過好話便有營私舞弊之嫌,罪臣也要為三位殿下抱屈的!”
元嘉帝冷笑一聲,斜了黛玉一眼。
黛玉會意,取出一份名單來,送到張齋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