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試題在禦書房,除了陛下,也不是沒有人能進出禦書房,在密封之前偷出來看一眼,也沒甚稀奇。”顧老大人道,“其二,試題是陛下親自出的,只有陛下知道,但陛下最近在看什麼書,在看哪幾頁,伺候的人未必不知道。其三,考題雖然要主考官和副考官一起啟封,還要眼看火漆是否完整,但如果不是從火漆那裡弄開的呢?”
林如海喃喃:“不是從火漆那裡弄開的……”
他能想象得到。
怎麼也是個密摺專奏了那麼多年的人,怎麼封卷宗林如海門兒清,確實火漆的那個位置會被特別注意,但是封卷宗是有結構的,從褶皺的位置弄個口子,把卷宗弄出來看了,再原樣放回去,褶皺的位置嘛,縫一縫糊一糊,弄得小心點,根本看不出來。
當然,也正是因為掌握了這個技術,回頭真出事了,林如海更說不清楚。
林如海眉目微沉:“恩師何以教我?”
“不過謹慎二字,按著國家制度來罷了。”顧老大人慢悠悠站了起來,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法子,你能在江南那樣的大染缸裡活著回來,自然有你的本事,我只點到這裡,該怎麼辦,你自己琢磨去罷。”
琢磨出來,是你自己得益,琢磨不出來,我能護著你多久呢?再說了,你自己想得出來的路子還帶兩分新意,我這裡全是陳年老辦法,要是限制了你的思路,不也是害了你?
這個風格和林如海教黛玉一樣,多少也是有點師門傳承了,林如海也不強求,起身送顧老大人出門,自己思索了許久。
國家掄才大典,哪個親王皇子不想往裡面多塞幾個人將來好用,別的主考官有政治立場,不著痕跡地悄悄安排幾個,只要不被抓個現行,哪怕是哪裡不太妥當,被靠山保一保,出不了事。
可林如海的靠山是元嘉帝。
偏偏元嘉帝用他不是因為他有朋黨,而是因為他真的能給國家做點事情,但真在科舉上出了事,元嘉帝是不會保他的。
並且,還有黛玉。
林如海倒是不擔心是覺得黛玉會站哪位皇子親王的隊去偷試題,哪怕黛玉過了年已經十五了,林如海也不覺得黛玉會情愛上頭幹出什麼蠢事——親手教了六七年的孩子,要是連最開始的“忠於陛下”都忘了,他們父女死也不冤。
問題就是黛玉雖然不太可能去偷試題,她卻處於一個“可以偷得到試題”的位置,倘若此次春闈當真出了醜事,“林如海讓t其女偷了試題好從中運作”是所有人都會想得到的思路。
那再往深處想,如果黛玉在的那個位置擋了什麼人的路,讓林如海主持的此次春闈出事,是比給元嘉帝進讒言更簡單的,弄死黛玉的方式。
林如海閉目思索了許久,才開口:“林福。”
林福在外頭候著呢:“老爺?”
“進來。”林如海吩咐,待林福躬身,林如海才絮絮囑咐了起來。
林福趕緊答應著去了。
很快,就到了林如海與副主考一併入宮,去元嘉帝處取考題。
這裡多提一句,副主考姓張,賈赦元配的那個張。
張大人如今是詹事府的少詹事,平時給皇子們授課,別的都不說,就這個職責,讓林如海都不得不多提起三分警惕。
元嘉帝倒是很淡定,都沒有親自去拿的,是黛玉在角落裡的一個櫃子裡殿角的櫃子裡摸索了好一陣,拿出了蓋了火漆,封得嚴實的小筒。
元嘉帝也懶得過手,讓黛玉直接給林如海。
然後,元嘉帝才道:“國家三年一回的掄才大典,兩位都是科甲出身,想來不必朕強調有多要緊,總之為國家正經選出幾個人才來,就是兩位的為國為民之心了,當然,醜話也要說在前頭,倘若真鬧出了什麼不好看的事情,朕也是要依法處置的。”
大權在握久了是這樣的,元嘉帝自己是鬆弛感滿滿,下頭的兩個臣子卻一點不敢嬉笑,只恭敬捧了試題,答是而已。
元嘉帝擺擺手,就要讓兩人退下,張大人沒多想,但林如海卻看向元嘉帝,有話想說的樣子。
到底是平日信得過的重臣,元嘉帝也不會不給林如海說話的機會:“怎麼了?”
林如海從袖中取出了一份文書,交給黛玉。
黛玉將文書呈給元嘉帝,林如海才道:“陛下,這是臣的家僕這半個月來扮作應考的舉子,在外頭求購的科舉試題。”
元嘉帝:???
黛玉的眼皮也跳了跳。
就是張大人都震撼地看了林如海一眼。
林如海神色未變:“萬幸題目不多,臣鬥膽請聖上預覽,此次科舉的題目,是否在這清單之上?”
元嘉帝看林如海的那個眼神……林如海讀出來的意味是,“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