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有點當年九子奪嫡時的腦子,太上皇哼了一聲:“怎麼個不一定對法兒?”
元嘉帝道:“把目光侷限在宮中,貴妃多次說要小八做個閑散王爺就好,小八自己也體弱多病,暫且不談,三郎本身愚拙,容易受人擺布,十八九歲的人了,還沒被兒臣派個差事,本就不是很有希望,五郎就不提,混賬一個,那剩下的,不過四郎六郎而已。”
六郎受害,誰得益?
這都不懷疑四郎麼!
太上皇都好笑:“想到了這裡,便查去啊,難道由得幕後黑手殘害子嗣?”
元嘉帝搖頭:“但話又說回來,六郎雖然受傷,究竟傷得不致命,倘若兒臣查到了四郎頭上,重罰了四郎,又是誰得益呢?”
六郎。
是不是有點意思了。
太上皇:“說下去。”
元嘉帝還道:“暫且不說五郎八郎的事,倘若兒臣子嗣互相殺起來,每個人都有不能繼位的理由,那,傳弟,如何?”
哪怕十四王爺往上,大家都是四五十歲的老人家了,沒法子傳,十五十六再往下的小朋友們,可和皇子們是一個歲數。
再退一步說,過繼侄子,過繼完了,元嘉帝一死,繼子死活不認元嘉帝做爹,要奉親爹為帝,又如何?
太上皇笑了一聲,倒不像有怪罪的意思,只是話聽起來怕人得很:“你這是怪我了。”
——太上皇還活著,能以孝道把元嘉帝壓得死死,那元嘉帝那些兄弟也總能看到希望,這個皇位對元嘉帝來說就始終不穩便。
只有太上皇哪天死了,元嘉帝再憑本事把兄弟們壓服,那這個皇位才算作準,奪嫡之爭才能穩定地集中在元嘉帝的幾個兒子的範圍裡,不然那上百個皇孫,每個人都有希望,打起來就沒個頭了。
元嘉帝情緒倒是穩定:“不,父皇,兒臣只是從父皇身上,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太上皇挑眉。
元嘉帝說:“早年,兒臣性情急躁,多有沖動,父皇賜了兒臣四個字,曰戒急用忍。”
“還說錯你了?”太上皇失笑。
“哪裡。”元嘉帝道,“兒臣一直銘記於心,多少年來都在按父皇教導行事,如今兒臣繼位也快十年了,多少也經歷了些事,許多事想大刀闊斧地幹去,根本顧不上什麼戒急用忍的話,只是想想父皇還在,倘有行錯之處,必被父皇教訓,才勉強忍了下來。”
太上皇笑了一聲:“這不還是在怪我麼?”
“不。”元嘉帝今天真想和太上皇談心,一次次把話題拉回來,“便如追繳戶部欠款之事,倘若如了兒臣的意,在繼位之初便幹,那不過是弄兩個酷吏追債,唐突斯文,無論清流濁流總之都得還債,再逼死那麼一個兩個老臣,以顯示君王之心不可動搖,他們受抄家威脅,自然要老老實實還錢,等錢還了,再殺了酷吏以平百官之怨,究竟只是帝王心術,不是堂皇大道。可如今,黛玉操持的此事,不是一點血都沒有,便漂漂亮亮把事情辦了下來麼?”
黛玉臉紅了,不得不表態:“哪裡是臣女操持,陛下謬贊了。”
“這你不用謙虛。”太上皇笑,“誰的功勞便是誰的,你能以女官之身,旁敲側擊地把事辦成這個樣子,已經遠超許多所謂股肱了。”
黛玉只好不說話了。
元嘉帝則是繼續:“父皇一直在說兒臣在怪您,坦白說,有些時候會。”
太上皇瞪了元嘉帝一眼,天家父子的關系不好把握,皇帝和太子之間微妙,皇帝和太上皇之間,則更是撲朔迷離,但氣氛在這裡,元嘉帝挑破了他們互相之間最令人緊張的那根弦,卻意外的沒有讓太上皇大發雷霆:“有些時候?”
“就是怪了,等事情辦完。”元嘉帝這句話就是有兩分真心了,“回去想想,也覺得父皇有父皇的道理,是兒臣怪得無理。”
“你到底想說什麼。”太上皇已經被勾足了好奇心。
元嘉帝就笑了起來,又把話題引了開去:“父皇,您退位之前,形容枯槁,精神不振,想來朝政之事委實磨人,就是父皇向來弓馬嫻熟身體強健,也經不住這火鳳臥冰山一般的磋磨。”
想一想睡個覺都能被太監叫起來說有緊急公務,睡個妃嬪能被打斷說兒子們又打了起來,巡個江南還玩著呢,哪個角落又有人造反……那些過去,太上皇有些慼慼。
元嘉帝便笑道:“說句父皇不愛聽的,兒臣當時還以為,父皇一榮養,最多養個三年五年,卻不曾想,父皇越活越硬朗,可見政事催人老,一旦沒這些案牘勞形,人還是能多活幾年的。”
太上皇終於有點明白了:“所以,你想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