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不想聽“這麼說”後面的一串人情話,只道:“我想提醒你的是,女人和皇子之外,還有皇叔。”
女人和皇子,很好理解——蘇瑾從入宮以來,一直風頭無兩,誰都知道她上限太子妃皇後,下限皇子正妃,做的事情又都妥妥當當,就是政治眼光也遠超大多閨秀,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焉能不招恨?
皇叔們……
蘇瑾沉吟了好半晌,還沒說出什麼來,貴妃又笑了:“當然,我說這話有攪混水的嫌疑,畢竟陛下一共也沒幾個皇子,排除起來非常容易,但若是加上皇叔們,範圍就廣了。”
正話反話都讓貴妃說了,倒讓蘇瑾無所適從起來。
但其實勾她思考比由她沉默強,至少腹中有了食物,腦子裡有了問題,想著想著身體就會累,累極了能稍微躺下來歇一歇,哪怕睡不著,比枯坐一夜也好多了。
貴妃走時是深夜,蘇瑾已恢複了好些,和黛玉一併送她至門口,回來後,紫鵑已準備好了洗漱的東西,兩人洗漱完了,又散了頭發,湊合著躺在了一張床上。
囫圇睡了一夜。
但也只有她倆睡了,帝後熬了一個通宵——六皇子腿斷了,被太醫接了回來,肺腑受了傷,半夜嘔了好幾回血,到了清晨時,總算是勉強清醒了過來。
皇後都要哭瞎了,頭暈目眩得很,可算看到兒子清醒,站起來時身子都在打晃,勉強對元嘉帝露出了個笑來:“陛下也熬了一夜了,如今六郎好歹是醒了,陛下還是快去歇著吧。”
元嘉帝一把年紀了,就是因為感覺力不從心才召黛玉入宮的,熬了這麼一夜,也難免有些吃不消,伸手摸了摸六郎的腦袋:“好孩子,先好好歇著,有什麼事父皇會為你做主的。”
六皇子其實到現在都只覺得痛和累,聽向來敬愛的元嘉帝這麼說,就努力露出了個笑出來:“父皇也注意自己身體才是。”
元嘉帝上了肩輿時,還囑咐戴權,趕緊弄個小太監去叫一下黛玉和蘇瑾,他想問問昨日的細節。
因而,他到了九州清晏時,黛玉和蘇瑾已經等待已久了。
說真的,蘇瑾的心情……實在……
唉!
蘇瑾到後半夜其實淺睡了一會兒,腦子裡總在想,六皇子要是不行了,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就有點後悔。
然後就會想,她當時如果沒有取“牝雞司晨”的巧,好好去答那一道“皇室與民爭利”的題,她會如何答。
更忍不住想,黛玉到底答了什麼,竟讓元嘉帝這樣倚重她。
那可是內相啊。
說真的,倘若知道元嘉帝容得下女官,蘇瑾未必不願和黛玉爭一爭這個“內相”,就是在皇後身邊做備受寵愛的昭容時,蘇瑾午夜夢回時都會想,究竟是太子妃好,還是內相好。
於家族,當然覺得太子妃好,但於自己,想一想現在,自己在處理宮務時,黛玉在處理政務,想一想將來,自己在妻妾爭寵時,黛玉在和百官辯女子到底該不該相夫教子。
實在羨慕。
可有些時候選擇就是一切,當時自己選擇答“牝雞司晨”了,到現在,原本定了的六皇子成了這個樣子,還有不知隱在何處的鬼蜮手段,哪怕蘇瑾是帝都聞名的頂級閨秀,都難免想一想“如果當初”。
元嘉帝進來,黛玉便行禮,發現蘇瑾呆在那裡,還能拉一拉蘇瑾的衣袖。
蘇瑾自然也趕緊福身:“陛下萬安。”
元嘉帝其實挺需要補覺,但補覺之前見一見這兩個孩子,一是為了聽蘇瑾中招前後的細節,二是多少安撫安撫這估計被嚇到了的倒黴丫頭,三便是要吩咐黛玉去查了。
會議自然依次進行。
元嘉帝既然垂問,蘇瑾便從皇後讓自己操持端午節慶上下事務開始講。
究竟是帝都頂級的淑女,這麼個普通女孩只會哭的事情,蘇瑾的情緒仍然很穩定,細節的描述都很精準,尤其針對杯盤碗盞是誰負責,酒品果品要經誰的手,樁樁件件無不條理分明,盡顯頂級世家女應當有的能力,至少讓也管過一段時間林家的黛玉咋舌。
元嘉帝就平靜多了,一方面皇家子弟誰娶的媳婦都不會在這些方面有欠缺,另一方面,這是說給黛玉聽,回頭還得由黛玉查的,元嘉帝聽個大概就行,不必過分在意。
聽完了,元嘉帝才開口,再次表態:“你用心了,端午節宴操持得很好,雖出了些事,但那是有心人算計之故,與你無關,又受了驚嚇,回去好好歇息吧,六郎那裡,想看就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