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和貴妃的第一個兒子,當時飽含了他和貴妃的所有期待,元嘉帝本就是個愛之慾其生惡之慾其死的人,愛小七愛得連字輩都要單獨取。
但小七還是死了。
而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在於,元嘉帝還有幹不完的政務鬥不完的兄弟,難過兩天總要出門去的,但貴妃難過了半年,難過得元嘉帝來了都沒心思招呼,哭得元嘉帝有些時候都厭煩,兩人也因此生了嫌隙。
後來兩人說開,貴妃撓元嘉帝,哭著罵他薄情,元嘉帝拉了貴妃的手,說難道為了一個稚子,整個府裡六七百口的生死榮辱就都要置之度外嗎?
到如今,元嘉帝和貴妃經歷的事都多了,想想鬧矛盾的歇斯底裡的曾經……
貴妃給元嘉帝盛了一碗粥,嘆道:“陛下說了不要惱,我覺得林丫頭的聰明,遠盛我當年。”
於貴妃看來,懂得自己找個地方去舔舐傷口,實在好過在君父,在上級面前強撐,實在……君父和上級,並不能交心吶。
於元嘉帝看來,知道自己短時間內走不出來,更知道不要堵了君父的心,已經算是有心了。
“罷罷罷。”元嘉帝嘆了一口氣,“索性小八那麼個沒籠頭的孩子,想去就去吧。”
八皇子在學堂裡聽到訊息,簡直人都要飛了,當即就安排了一匹快馬,也沒擺什麼皇子的譜,帶了兩個侍衛就奔清虛觀去了。
這事兒當然是瞞不了人的。
皇後知道了這個訊息,心裡都微妙自己把貴妃當大敵,貴妃卻鐵了心地讓兒子離儲位越來越遠,和魏紫感慨:“有時候是真不明白貴妃在想什麼……”
魏紫只能湊趣:“奴婢其實一直不明白,貴妃娘娘日日表態對儲位無意,娘娘何苦如此如臨大敵?”
別人說這話,早被皇後兩個嘴巴子了,但魏紫還是能和皇後說兩句真心話的,此時被魏紫揉著肩頸,不想聊貴妃到底想不想要儲位,倒問起了自己的兒子:“六郎和瑾丫頭,在你看究竟如何?”
魏紫道:“殿下可是紅著臉走的。”
皇後簡直要露出姨母笑:“只不知瑾丫頭中不中意……”
“那不好問。”魏紫笑道,“但蘇姑娘那樣聰明的人,早知自己前程在何處,娘娘若想知道,讓薛才人從旁問兩句如何?”
皇後簡直要拈須微笑了,寶釵經了薛家的事,如今穩重得多——不是那種見誰說教誰的穩重,好歹是明白自己幾斤幾兩了,她和蘇瑾同為女官,讓她去問問蘇瑾的態度,再合適不過:“還不吩咐去。”
惠妃呢,既然不覺得娶黛玉會離儲位越來越遠,便一直在堅定覺得貴妃心裡藏奸,便和四皇子唏噓:“貴妃要是把人家小姑娘的名聲糟蹋壞了,倘若沒成,也不知將來如何呢。”
四皇子也焦慮了起來:“母妃不是說,蘇林二人都是父皇預定的太子妃麼。”
真要八郎把林黛玉娶走了……
惠妃向來自詡女中諸葛,倒未見驚慌:“我不是還說,只有太子不堪造就,林氏才能做太子妃麼?”
四皇子瞳孔微縮,沉聲道:“那也就是說,還是得對蘇姑娘努力。”
可怎麼努力法兒呢?
太露了痕跡,元嘉帝不開心,不露痕跡,蘇瑾大可擺高姿態裝看不見,實在兩難。
讓惠妃也憂愁了起來。
那都是閑話了,且說清虛觀。
佛寺道觀都能靜人心,黛玉跪了一日經,也聞了一日的道香,心情都調整得好了許多,等法事結束,黛玉被紫鵑扶著慢慢站起來,一轉身,看見八皇子清澈的目光。
此時是初春,開了一地的迎春花,還有些微冷,八皇子快步走上來,把自己的手爐遞給黛玉,滿目誠摯。
“殿下怎麼來了?”黛玉接過手爐,驚疑不定。
八皇子先給黛玉做了一個不急說話的口氣,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做法事的大廳中,取了三炷香點了,將香插在賈敏的牌位前,閉目祝禱道:“賈夫人,黛玉已走出閨閣,見得更廣闊的天地,實是可喜可賀之事,可既然走出了閨閣,再祝禱她平安喜樂便成了空話,只盼賈夫人在天之靈多護佑於她,此生不受那些巫蠱魘鎮的伎倆所困,遇難成祥,逢兇化吉才好。”
說完,竟正經三跪九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