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按如今的禮法,休妻這樣的大事,本家妻家都要有人,可還沒等到通知王子騰呢,賈赦堅決不同意。
倒也沒什麼“與更三年喪”的理由,就一條:“分了家再說。”
賈政:???
簡直光火:“大哥現在還在想分家的事情?!”
賈赦理直氣壯:“對啊,不然呢?”
給賈政噎得直翻白眼。
牛不喝水不能強按頭,賈赦鐵了心不和賈政一起過了,哪怕是鬧到官府,也絕對沒有分家冷靜期的道理,最多也就是因父母在而賈赦硬要分家而罰點錢最多打一頓,只要賈赦不是號稱從此他連賈母也不孝順了,這分家析産的事就得弄下去。
賈政真是掐著人中提醒著自己休妻要緊,休妻要緊,原本要拖一拖分家的程序,也拖不下去了。
分家析産當日,應天府來了個通判做見證,而榮國府裡的東西除祖上傳下來的各種物事之外,還有嫁進來的太太奶奶們的財産。
因而賈赦和賈政自己商量了還不算,還要請太太奶奶們各自的孃家的男人出面,以免被外人詬病賈家分這麼一回家,把媳婦們的財産都侵吞了。
於是,場面頗大——賈母的孃家人是史家兩位侯爺,邢夫人的孃家破落,但邢大舅也得來坐著,王夫人與王熙鳳的孃家人自然是王子騰,李紈的孃家人李守中,這算大頭,值得一提的是,賈赦元配張家都有人在場,就是臉色很冷,事不關己的樣子。
就這麼個所有親戚都過來看笑話的局面,賈政已是心亂如麻,賈赦倒是沒皮沒臉慣了,平靜得很,說的是:“別的也還罷了,雖是分家,但老太太的嫁妝我們是一點也不敢動的,老太太江南去了,兩位侯爺既在,我們且一一點了數挑出來,原樣給老太太封存了給她才好。至於奉養之事,我是樂意的,想來二弟亦然,回頭憑老太太喜歡,願意跟哪位兒子,我們都無不從的。”
分家正是這個道理,兩位侯爺臉色好看了些,史鼎生怕姑姑受委屈,還補了一句:“姑母百年之後呢?”
“老太太的嫁妝,自然由老太太定。”賈赦其實饞過賈母的嫁妝的,為此還一併饞著老太太身邊的鴛鴦,正想等鴛鴦再大些就問賈母要人呢,惜乎賈璉是早就請教過了他的外接大腦,早已是耳提面命地給賈赦講了最不會被人挑毛病的分家方案,“老太太百年之後的使費,我是長子,又襲了爵,我出七成,二弟出三成吧。”
史t鼎滿意了,端起茶杯慢慢品起來。
賈赦這才開始往回兜:“只是老太太到底在賈家很多年了,她的東西,我們平日是不敢多問的,但磕了碰了想來也有,有些東西對不上……”
究竟這是個男尊女卑的世道,又是分家這種大事,按理像李紈這樣的女孩子,尤其還號稱從小隻讀《女四書》《列女傳》,確實不該答話的,可寡婦失業,為了兒子也不得不爭一爭了:“就是有些缺了漏了的,也不好和老太太爭這個,還是如數補上,更不能讓老人家吃虧。”
賈赦愛財,但賈赦在錢財上的天賦實在讓人唏噓,既不怎麼管經濟事務,自然不是很明白李紈這話裡的意思,但賈璉聽出來了,哂笑了一聲。
——是啊,老太太的東西磕了碰了的如數補上,那你的當然也要補嘍。
李紈的臉頓時就紅了,就是她父親李守中都惡狠狠瞪了李紈一眼,讀書人臉皮薄,瞪完了,自己的臉也紅了。
該說不說,就今日坐在這裡的眾姻親,王子騰屬於是最沒臉的,氣氛到這個程度也是不得不說了:“既是這樣的話,是否所有賈家婦的嫁妝,都如此辦理?”
賈赦聽懂了,簡直心裡在滴血,但不能不接話:“可以,二弟覺得呢?”
賈政當然也要打腫了臉充胖子呀!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已經許多年沒有和賈赦有來往的張家人開口了:“別家倒還罷了,家父吩咐,家姐的嫁妝,既不必補,也不必特地挑出來,歸賈家便歸賈家罷,我今日來,只是與姐夫做個見證。”
這讓一幹人等都詫異地看了過去。
張家是天下聞名的書香門第,張老太爺是進士,張老太爺的三個兒子都是進士,今日來的是小兒子,前幾年才中了榜眼,如今在翰林院做編修,也就四十出頭的年紀,一身書卷氣。
這樣清貴的人家,當年賈代善都是拼了老臉才勾上了張老太爺,得了張氏女做冢婦,惜乎女兒薄命,張氏死得不明不白,張家與榮國府生了嫌隙,後來賈赦續弦,更沒有往來的必要,到如今,竟能出頭表這個態。
賈赦震驚非常,才想說點什麼,那張三老爺卻看了賈赦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才緩緩接著道:“賈家到底為何鬧這個分家,我倒是有所耳聞,我也不怕姐夫生氣,屬實是姐夫糊塗了這麼多年,這回總算是做了件清明的事,左右我家裡貧寒,給姐姐的嫁妝也不多,姻親一場,便都添給姐夫,早日把正事幹了,大家好過日子。”
這話出來,勳貴們厚臉皮也就罷了,李守中是更尷尬了一些。
他事先他見過李紈,李紈也對李守中哭訴了許多守寡的辛苦,哭求李守中務必多為自己弄些財産,但如今……李守中不得不先看顧著自己身為讀書人的面子:“張大人說的很是,既如此,阿紈的嫁妝,也不必那麼計較了。”
李紈張了張嘴,可還沒說什麼出來,先被李守中惡狠狠地一瞪。
賈赦卻道:“舅爺不必如此,就是李大人也不忙表態,賈府確實欠了國庫很多銀子,但還未到需用婦人嫁妝抵賬的地步,今日請各位過來,實是為把財産分清楚,各家的嫁妝先劃出去,二弟應得的家産也分一分,剩餘的去償國庫,倘使不夠,再想法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