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虛自知再無生路,原本也是擺爛的,可賈赦竟還要去查饅頭庵,呼吸都緊了,跪爬進內間來,狀若瘋狂,近乎泣血:“大老爺,大老爺要殺要剮我都認了,饅頭庵裡……裡有要緊的東西,查不得啊大老爺!!!”
賈赦不耐和這樣的人糾纏,一腳踢了過去,中年男人,多少還是個將軍,就是沒辦法上戰場殺敵,還是一窩心腳把淨虛踹吐血了。
“賴升,堵了她的嘴,捆好了扔柴房裡!”到底是見過祖母處置家務的,屬於是照本宣科也錯不到哪裡去,“先等看看查出了什麼再說話!”
賴升趕緊來把人拖下去了,賈赦接著瞪了賈璉一眼。
賈璉有點不樂意:“老爺,天色到底晚了,要不明日再……”
“淨虛都這樣了。”賈赦雖然不知道會在饅頭庵裡查出什麼來,但想一想淨虛剛才的模樣,也覺心虛,“就是勞累一夜會如何呢!”
賈璉不好再辨,趕緊風一樣去了,因究竟有些距離,便索性連明日的假都告了。
到底是政治敏銳性不夠,賈璉是坐馬車去的,便直趕了大半夜的路,天矇矇亮時,才組織人手把饅頭庵掀了個底朝天。
到得正午,看著旺兒捧著的百十來個紙鉸的青臉白發的鬼,並好些個已經寫好了生辰八字的紙人,賈璉原本不覺如何,可當細看那個生辰八字,掐算了一下年份,臉都白了。
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辛苦不辛苦,讓旺兒盯緊了饅頭庵的上上下下,就是一隻蒼蠅也不能放出去,也不在乎自己有沒有人陪著了,馬車也坐不了一點,揣了那些紙人和鬼,把馬車卸了,轉身上馬,飛奔回京。
可世上豈有不透風的牆?
饅頭庵出了這樣大的事故,若只是王夫人和淨虛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沒到抄了饅頭庵的程度,倒還無妨,可這饅頭庵一被掀,早有鐵檻寺的人來報寧國府——當然不是報給賈珍,而是直接去了玄真觀,報給賈敬。
賈敬修道多年,按理說早已不該為外物所動,可聽到饅頭庵三個字,那眼珠子還是一下子就迸出了精光。
但到底沒有對報信的人多說什麼,只平靜讓他回去看著,待人走後,才叫了在身邊伺候的小道士:“快去,把籠子裡的鴿子都放了!”
賈璉自然不知道還有這段公案,一頓飛奔回了榮國府,沖到賈赦書房裡,茶都來不及喝,把手上那個包袱趕緊遞給賈赦,也不喊什麼老爺了:“爹,快,快遞牌子入宮。”
“怎麼了?”賈赦有點嫌棄賈璉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扒拉一下那個包袱想看看是個啥,可看到了那些紙人,尤其是看到了那個生辰八字,彷彿燙手,包袱掉到了地上。
“爹快入宮吧!”賈璉都要哭了,“這東西多留在我們手裡一刻,就是一刻的風險!”
賈赦如何不知,強行定了定神,也顧不上換衣服擺排場了:“馬在外頭?”
“在外頭的。”賈璉道。
賈赦飛快沖出了府門。
該說不說,宮裡的規矩還是比外頭好,至少像賈赦這種已經遠離權力中心的人,上下人等倒也沒有如何為難,牌子很快遞到了養心殿。
就是元嘉帝不見罷了——他最近雖偶爾會聽黛玉講一講榮國府分家裡的家長裡短,但也就是聽聽而已,於皇帝視角,榮國府乖巧就能留,不乖便抄家,根本不用費腦子的,看小太監白喇喇來回這會子賈赦還想面聖,都對戴權笑了一聲:“賈赦是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官員要求見皇帝,尤其是不怎麼受寵的官員要見皇帝,一大早在外頭遞了牌子侯見還不一定見著呢,哪有這宮門都要下鑰了突然來見的。
戴權和賈家倒是有些見面交情,可也絕對沒有到敢在元嘉帝面前說好話的程度:“正是呢,陛下若不見,回了便是,讓他明日按規矩來。”
元嘉帝本要準奏的,又想了想:“罷了,讓林侍書見一見吧,真有什麼要緊事,讓林侍書到寧壽宮來回朕。”
——今日,元嘉帝還要去太上皇那兒用晚飯,順便彙報彙報近日的政務呢,這也是父子之間的默契了。
戴權應了,伺候了元嘉帝出門,方才去傳賈赦,又安排人去通知黛玉要見人,甚至還要安排宮門晚些下鑰,心頭不知罵了賈赦多少聲。
賈赦這個時候求見,黛玉也覺得稀奇,但元嘉帝這麼吩咐,約莫也是心疼她前段時間冒那麼大的風險說要出宮去勸榮國府,卻只和賈母聊過,所以願意讓她額外見見大舅舅。
黛玉雖然沒準備和賈赦多說什麼,但皇帝的情還得領,不敢在元嘉帝的書房見,也不好去自己的書房,便在養心殿側邊,平日給戴權和自己歇息的屋子見了。
廝見畢,黛玉還沒問大舅舅怎麼這麼這麼不講規矩,連官服都不換就過來,賈赦已經是把那風塵僕僕的包裹給了黛玉,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說了來龍去脈。
黛玉算是見過世面了,就是魘鎮屬於十惡不赦之罪,實話說,元嘉帝勾決人犯的時候,誰又不是十惡不赦呢?元嘉帝勾累了,也撥了一部分給黛玉看到底該不該死,所以就是那些紙人和鬼,黛玉也沒有覺得如何,只問:“紙人上頭的生辰八字,難道……”
黛玉的第一反應,覺得不會是咒元嘉帝,賈赦才這麼失了分寸吧?
可也不對,元嘉帝具體的八字黛玉不知道,可至少不是這個年份。
“是義忠親王老殿下。”賈赦回答。
黛玉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實不知這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饅頭庵的。”賈赦道,“當然,饅頭庵既是家廟,我也免不了失察之罪,該領的罪我領,但此事背後到底有多大的漩渦,我不敢想,也不敢插足,得了這東西,我是一點耽擱沒有就過來了,饅頭庵現在也封了,要如何查,我都配合。外甥女千萬記得,給陛下分說明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