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表情僵了一下。
元嘉帝倒佯裝生氣起來:“怎麼,才說了對朕亦有孺慕之情,以父禮相待,如今還要說一半留一半?”
“臣女不敢。”黛玉只好道,“陛下見過,十四歲的,還天天在祖母懷裡扭股糖撒嬌的,沒事便想吃丫鬟嘴上胭脂的男孩子嗎?”
元嘉帝:“……”
有些不信:“這麼混賬?”
十四歲,擱太上皇那會兒,元嘉帝都已經被安排了兩個通人事的宮女了,吃女孩子嘴上的胭脂,聽這意思還是祖母母親身邊的丫鬟嘴上的胭脂……
黛玉微妙道:“左右,臣女是見過了。”
我也不是很理解為什麼能這麼嬌慣一個男孩子,但左右我外祖母家裡離譜的事情多了去了,這一條竟顯得不是很要緊起來。
元嘉帝也微妙了一陣,原本還多少有些在乎那通靈寶玉上寫的“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和傳說中傳國玉璽的“受命於天既壽且昌”是一個句式,但黛玉要這麼聊的話……
行吧。
賈母是個有行動力的人,既然決定聽了黛玉的建議,第二日便打點了行囊,帶上自己最寵愛的孫輩媳婦和孫女兒,上了去揚州的車。
說來,元嘉帝會嘀咕“你幹嘛不一起把寶玉支走”,賈母亦會嘀咕,她也不是完全聽黛玉擺弄的人,很認真地思考了要不要帶寶玉去外頭走走,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沒準孩子就成熟了呢?
但想了又想,還是罷了。
讀萬卷書行萬裡路都是一個目的,無非經風雨見世面而已,從京城去一趟揚州,路上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是見世面,但如今榮國府面臨分家的問題,要和各路姻親來回扯皮,要面對整個京城揣測的目光,要抗住太上皇那些想歸寧的妃嬪的孃家的壓力,如此種種,更見世面。
還是留他在京中吧,就是幫不了什麼忙,見識一下世事艱難,領會一番誰也不能做誰一輩子的靠山,打消那個“憑他怎麼後手不接,也短不了我的”的幻想,真正成長起來,頂天立地才好。
這都不提了,還是安心享受江南風光罷。
林如海自然是要好生接待的。
賈母出門的時間其實不是很好,出門時已經很冷,又因賈母畢竟是老人家,走一走便要休息,走走停停的,到的時候,已經快過年了。
林如海早知賈母會來,提前點燈熬油地辦完了今年的公務,把本年鹽政上的銀子都解送京城,又按歷年習慣安排了鹽政衙門上下官員早早吃了團圓飯,便在職權範圍內,提前了好幾日封了印放了假。
安排完了公事,林如海又去過問賈環的功課,好生給了先生束脩,也提前讓先生回家與家人過年,度著賈母快到了,便日日讓小廝去最近的驛站等著,一有訊息便速報。
對林如海,賈母至今都是怨念的。
我好好的女兒交給你,她卻英年早逝,自然全是你的不是,我女兒唯一的血脈你不送來我好好養著,你自己能養好,我便不挑你的理,可你卻把她送宮裡去,自然是你要攀附權貴的緣故。
但到底林如海這許多年都沒有續弦,讓賈母心裡終究好受一些,原本想的見了女婿板一板臉,看他能不能把自己哄好了再談別的,卻未曾想,一下車,還沒瞅著自己那個探花女婿呢,先看到了一個皎皎少年郎。
少年郎滿身的書卷氣,站在那裡,俊眼修眉,芝蘭玉樹,對賈母利索地行了一禮:“祖母一路遠來辛苦。”
賈母簡直驚呆了,理智上知道這是賈環,可情感上屬於一點也不敢認。
少年郎還大方地笑:“祖母,我是環兒呀,這許多年來光顧著讀書,沒往家裡去,祖母不認得我了,實在是我的不是。”
賈母緩了好久。
她印象裡的賈環,年紀幼小,跟著趙姨娘學不了什麼好的,形容舉止既粗野,談吐待人也一般,慌腳雞一樣上不得臺盤,屬於是看了就傷眼睛的那一種,自然不得只愛美人的賈母喜歡,有時候賈母都想,一個爹一個媽,怎麼探春那麼拿得出手,賈環就成這個樣子。
但現在把探春和賈環放在一起,那就是絕無爭議的姐弟。
不得不讓人深思,林家是給賈環餵了什麼,怎麼把一個小凍貓子一樣的孩子養得這麼精靈神秀,就這樣的賈環和家裡嬌養著的寶玉放在一起,你還別說,不落下風。
甚至某種程度上,賈環更好。
因為賈環雖然今年才十二歲,但不知是讀書多了還是從小沒在父母身邊養成的緣故,已經脫離幼態了,青松翠竹一樣的少年郎,是真正能遮風擋雨當頂樑柱的樣子,寶玉可還是個時常會和祖母母親撒嬌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