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低頭,倒埋怨道:“陛下也沒說會讓廉王殿下擔這個差使啊。”
“你就只準備了這句話?”元嘉帝挑眉,看樣子要生氣。
“那倒不是。”黛玉對上了元嘉帝的眸光,絲毫不慌,只輕聲道,“陛下,君子群而不黨,事情落於黨爭就沒意思了,因此臣女本不愛出這個主意,但事已至此……”
元嘉帝沒等黛玉說完:“行了行了,是朕要你黨,朕是小人。”
“臣女豈敢。”黛玉還是要說完的,“家父說過,做官嘛,既拿了這份俸祿,又得了這個地位,凡事想想自己雖然沒有錯,但多多少少也得想想朝廷,廉王殿下實在是不願意想,吃那麼幾個癟,黨爭不黨爭且不說,他吃虧也是因果報應。”
“說的倒容易。”元嘉帝恨道,“遊魚一樣的人,你說讓他吃癟就吃癟啊。”
“陛下。”黛玉道,“在催繳戶部欠款之事上,如果廉王殿下一味寬仁導致一事無成,薛大人卻催了好些錢出來,又如何呢?”
這算不算對著他的臉抽?
確實被八賢王惡心得夠嗆的元嘉帝身體都前傾了:“怎麼催?”
“審計。”黛玉回答。
元嘉帝就不同意了:“朕沒把你和八郎擬的那個條陳給他,你不知道朕是什麼意思?”
老八辦事上本就平平,不過是會邀買人心而已,朕不把條陳給他,就是想看看這麼得罪人的差使他還怎麼邀買人心,他這個八賢王還怎麼當下去,免得老爺子天天拿他來激我!
這話我不好直接說但你得懂!你把審計的主意給出去了,你怎麼保證薛蟠能催上錢來,他卻催不出來?
“陛下。”黛玉是懂的,也柔聲勸慰道,“您尚且會對四殿下說人之一生辦的第一件差事還是辦成了的好,否則便傷了銳氣,八殿下興興頭頭地來獻策,想的又不是全無道理,有些話臣女如何敢給八殿下說?”
元嘉帝終於覺得有些意思了:“那沒給小八說的話,是什麼?”
黛玉道:“審計這個主意,對坦坦蕩蕩,人口簡單的清官好用,但也只對清官有用。不說貪官,就是普通做官的大族人家,不說把賬冊拿出來給官家看,就是管家太太把所有賬給家裡的老爺查,尚且是一場風波呢!”
一個雞蛋怎麼就是一百文了?有必要每個月給自己做新衣裳打新首飾嗎?你到底從賬上拿了多少錢去幫補你的孃家?舊例裡都是月初發月錢,你管家時倒是月底發,這二十多天的功夫,你拿錢做什麼去了?
哪一件不是要掀起家庭大戰的,又是哪一件是真正查得清楚的,再說用審計的辦法來催賬,那一家上百口人怎麼給他們核定最低可以維持生活的支出?收的冰敬炭敬陳規陋俗難道全部充公來還賬?那算不算朝廷許可官員收孝敬呢?
好吧,雖然現在就是默許收的,但“默許”和“許可”還是差了一層的,搬上了朝廷主導的查賬的臺面上,後患無窮啊!
“正是因此。”黛玉誠懇道,“如果不是八殿下突然出現,而是您讓臣女自己好好想兩天拿個完善的主意出來的話,這個政策,臣女本來就只準備針對清官,讓清官好脫身的。”
元嘉帝從治家到治國歷來嚴謹,就是皇後從王妃到母儀天下,也向來持家有道,賬目清晰,大概是被,還有點長知識。
……屬實有點丟人了。
但元嘉帝嘛,臉皮向來是厚,面上並沒有表露出什麼來,只道:“接著說。”
“薛大人聽說是被忠順王爺給打了。”黛玉道,“細想,這很不應該呀。”
元嘉帝:“怎麼說?”
黛玉:“忠順王爺的錢,怎麼輪得到薛大人去催呢?”
就應該廉親王去催王公貴胄,薛蟠去催普通官員,而王公貴胄,誰願意接受審計?主意給廉親王了,廉親王又能如何?
元嘉帝愣了一下,然後,在心裡惡狠狠罵了一句髒話。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聖人誠不欺我!
“朕雖大抵猜到了。”元嘉帝道,“你還是索性說完吧。”
“是。”黛玉道,“陛下讓薛大人捐官,其實是挺好的安排,剛好戶部一時也沒那麼多書吏,商戶自己家裡有的是算盤能打出花來的夥計,做這個事,是再好不過的。”
元嘉帝冷笑道:“只是薛蟠這個人,也太爛泥扶不上牆了些。”
“這是再也想不到的事了。”黛玉柔聲道,“但此回去圓明園,臣女和薛家姐姐玩得挺好,薛家姐姐倒是心頭還算有些算計,也巧了,她剛好病了,被皇後娘娘留在了園子裡,說等將養好了,還回宮中來呢。”
這就是解決方案了——薛寶釵自在圓明園裡養病,至於薛t蟠身邊,無論是多了個丫鬟也好,還是多個小廝也罷,哪怕是從金陵老家來了個兄弟都行,幫著薛蟠把這個差使多少圓過去,能收回多少錢來,廉親王的臉就能被打得有多響。
等事情了了,薛寶釵就病癒了,照舊回宮當差,什麼也不耽誤。
元嘉帝深深看了黛玉一眼,屬實……滿意,喜歡。
小丫頭又給他圓面子,又能真的給方案,就是這麼丟臉的用錯了薛蟠的局,現在看上去都全是帝王自有深意,難為她這樣費心思。
當天晚上,元嘉帝就沒有翻牌子了,皇後遠行歸來,自然是要去撫慰一二,帝後用膳畢,元嘉帝又要給黛玉賜菜。
這次沒有“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反而是“吃完!湯也別剩下!出去玩一趟下巴都尖了,林卿回來不得說朕苛待了你!快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