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寶釵脾性 全小惠而不識大體。
第二天, 鶯兒再進門,掀開寶釵的帳子,都被寶釵的模樣嚇壞了:“姑娘……”
寶釵一夜之間, 雖不說形容枯槁,但瘦了得有十斤, 原本圓潤的臉上都能看出骨相了, 眼睛也亮得可怕:“去,給我辦兩件事。”
鶯兒都要哭了:“我的好姑娘, 都這樣了還惦記辦什麼事,且好好歇著……”
寶釵抬手, 示意鶯兒閉嘴, 聽她說。
鶯兒也只能收了淚,聽寶釵說:“第一, 去給皇後娘娘告假,說我昨日大概是著了風寒, 昨晚上吃了藥也不見好,怕是支援不住了, 倘若娘娘要回宮, 恕我不能相陪了,待我養好了病,仍進宮去侍奉娘娘。”
“姑娘……”鶯兒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又心直口快,沒聽寶釵說完就道, “娘娘也沒說要著急回宮,姑娘何必……”
寶釵滿心都是要怎麼收拾薛家殘局的事,還得騰出精神瞪鶯兒一眼:“當真是我平日太寵你了,這種時候都要和我拌嘴嗎?”
主子穩重平和, 丫鬟快人快語,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故意的安排,為的就是寶釵自己能歲月靜好,自然有人會說她想說的話,寶釵最後只需要來一句“鶯兒!越說越不像話!”便什麼都沒了,這也不是什麼高階操作,京中多少人家都是這樣給小姐找丫鬟的。
但這樣的鶯兒,還是讓寶釵頭疼了。
鶯兒被寶釵說得縮了縮脖子,不敢辯白,寶釵這才接著道:“第二件,去給林侍書說一聲,昨日她說的事,何止是她呢,我也不甘心。”
“就這一句話嗎?”鶯兒小聲問。
“就這一句話。”寶釵現在只是精神好,身體是瀕臨極限了的,“快去,快去!”
鶯兒快步跑出去了。
皇後原本沒想回去的,圓明園的日子實在比宮裡舒爽太多了,雖然見不著寶貝兒子,但是寶貝兒子一年到頭也難得兩日不念書的日子,絲毫不心疼的。
但,昨日聽到了薛蟠腿被打斷了的事情,皇後沒那麼高的政治敏銳性,但貴妃來見了皇後一面。
一開口就是:“娘娘,薛家是哪個臺盤上的人物,就是搭上了忠順王,難道就配傳到咱們耳朵裡了?”
皇後“噫”了一聲,貴妃抬了抬眉,示意了一下無窮高處,皇後立刻領會了,這才下定了決心就這兩日回紫禁城,偏生寶釵又來報病。
薛家不是哪個臺盤上的人物,寶釵在皇後這裡其實也難算有多放在心上,何況回宮這個事兒是一點也耽擱不起,聽了鶯兒的回報,皇後便看向了身側的魏紫:“你去看看吧,給薛家丫頭寬寬心。”
魏紫應下了,皇後身邊有的是大宮人,收拾行禮也不需她眼睛都不錯地盯著,當即便去了,看到寶釵的第一眼,都驚了:“才人怎麼突然病成這樣了?”
“昨夜撲了風。”寶釵哪敢給魏紫說是想黛玉那番話想的,只在榻上還禮,“姑姑不必驚慌,那無事也要吃兩貼藥的人,病與不病差得不多,我這樣平日不吃藥的人,病起來就怪嚇人的,倒勞累姑t姑來看我了。”
“娘娘才定下來的這兩日回宮,偏巧姑娘病了,娘娘讓我來看看姑娘呢。”魏紫柔聲道,還給寶釵調整了下枕頭。
寶釵心裡又多一層驚懼。
……果然,只有我聽說哥哥被打斷腿了之後只知道哭,最多再想想哥哥那樣的紈絝也該遭個教訓,而皇後貴妃也好,蘇瑾黛玉也罷,她們就是能不約而同地從“薛蟠被打了”得出“我們該回宮了”的結論,所以黛玉立刻來給我提建議,皇後更是下了決心,只有我說皇後娘娘若要回宮不用想著我是瞎貓撞上死耗子。
這就是我和她們的差距嗎?
看寶釵臉上的愁容,魏紫還以為她是為皇後不在了,她連叫太醫都困難而發愁,聲音更柔了:“才人放心,娘娘回宮另有緣故,絕不是讓才人在圓明園裡自生自滅的意思,才人好好養病,待大安了,自然能再度進宮的。”
寶釵想通了之後,身體固然不痛快,但腦子是真的不覺得難受,甚至有一種……胸口的一股氣被壓抑了好多年,如今終於喘了出來,整個人都清明得可怕的舒爽:“姑姑放心,我再不是那種無事也要琢磨三分的人,我若有造化,好了再進宮受姑姑教誨。”
“這才是心寬的說法呢。”魏紫又安慰了幾句,便託以皇後那邊還有東西要收拾,向寶釵告辭。
皇後說的是這兩天回京,但下午就啟程了,絲毫沒有給黛玉幾個小姑娘來找寶釵道別的機會,到傍晚,車駕便入了宮。
到底鶯兒是來給黛玉傳了寶釵的回答的,這讓黛玉見元嘉帝都有了底氣——洗了一身風塵,換了身清爽衣裳,因還沒到元嘉帝翻牌子的時辰,還在禦書房批奏章呢,黛玉少不得要去請安。
元嘉帝倒沒為難她,只斜了黛玉一眼:“玩瘋啦,說好的出去玩兩日,七八天了捨不得回來。”
黛玉就抿著嘴笑,也沒有辯駁,到了元嘉帝的書案前,拿了墨錠,不疾不徐給元嘉帝磨起墨來,撒嬌道:“還不是陛下的恩德。”
元嘉帝哼笑一聲:“你倒受用,朕喚你回來的事情,你是如何考慮的?”
黛玉磨墨的手停了一停,索性不磨了,一邊取布巾擦幹淨墨錠,一邊道:“陛下,公道自在人心。”
廉親王向來被人誇一個“賢”,可仔細想想,他哪次不是能得了百官贊譽的差使就去爭,得罪人的差使一點不碰?要不他怎麼爭不到皇位呢,還不是太上皇也看出了他一心邀買人心,再無半點為國為民之心的緣故!
縱使朝臣會感謝他不催還款之恩,暗地裡說兩句此事辦砸了完全是元嘉帝不會用人,但哪個腦子清晰些,當真能為國家做些事情的人會不知道誰賢誰愚?你廉親王給自己造了個“寬和”的人設,所以人生在世,所有得罪人的差事,你就可以一點不沾染了?
可是治理一個國家,籠絡住那些腦子清晰,願意為國家做事的人也就夠了,那些分不清大小王的糊塗蟲,今日不除,明日也要除,何必在意他們如何看呢?又何必犧牲利益去討好他們?
“你這丫頭。”黛玉進來了,元嘉帝也不想再批奏章了,起身坐到了床邊的榻上,有些感慨,“會勸人。”
黛玉笑了一聲,跟著元嘉帝走了過去:“是陛下聽勸。”
“以為這樣就能跑脫了?”元嘉帝並不好糊弄,“薛蟠的事,你既不認同,為何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