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其實有點心虛,小聲道:“先生,我就怕姑父聽到這種問題,第一個先讓我去考個進士來再說話……”
長史簡直要笑死,搖頭道:“醒醒,你既已經是官身,還考什麼科舉。”
賈璉無奈了:“可姑父要是說,等家裡甭管誰考上個進士再說話,我又當如何回話呢?”
“你還是不瞭解你姑父。”長史是科舉出身,又和林如海巧之又巧地一個座師,委實是可以敘一下交情的,聽了還是笑,“他知道你家男丁都是何等人,自不會提這等要求,不過……你若想得他真心的指點,倒不要在這幾年去。”
這話終於有點靠譜了,賈璉趕緊問:“先生何意?”
“你姑父那樣玲瓏剔透的人,你若聽不懂他的話,他就是敷衍你,你也難t?看出來。”長史道,“只有你真能聽懂,至少是要他覺得你能聽懂,才願意與你多說兩句。”
而怎麼樣才能讓林如海覺得你能聽懂呢?
他才見過你,還為你墊付了兩萬兩嫖資,你也不是那種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的人物,這會子你再出現在他面前,鹽務上那麼多事,他不敷衍你就見鬼了。
你只有沉下心在戶部多看看多學學,試試用你的力量讓你的家族有改觀,縱使不成功,積累一些失敗的經驗,他日再出現在如海面前,多少能說點實在的東西來,讓他至少覺得你努力過並且願意繼續努力,才真能給你指條明路。
“索性你還年輕,孩子也還小。”長史微笑,“二十出頭的戶部主事,一般的科甲出身都難有你這樣的境遇,就是耽擱上幾年,也耽擱得起。”
賈璉若有所思。
最後還是聽了長史的建議,真在戶部主事的位置上沉澱了兩任,足足六年之久,確實也很長了些經濟事務上的見識,方才向戶部告了個長假,向賈母稟告說想去江南看看環哥兒和黛玉。
賈母不懂官場上那許多事情,但很樂意賈璉去江南,還千叮嚀萬囑咐,環小子也就罷了,這幾年往江南去了無數的信,只想讓姑爺把黛玉送京城來,姑爺總是不答應,這會子你去了,好好問問姑爺,到底如何打算黛玉的終身,真準備讓她頂著喪母長女的名聲出嫁不成?黛玉已經十三了,你總不能臨她嫁了才送過來然後還吹牛說她從小養在國公夫人膝下。
賈璉自然應下,一路往江南而去。
林如海剛巧病了。
準確來說,才經歷過一場刺殺。
當然,明面上做的很好看,無非是林如海往姑蘇上墳,回程路上遭遇了山匪,家丁拼死相護,但林如海還是受了些傷,萬幸當地官員趕來及時,驅走山匪,救了林如海。
既發生了這樣的事,林如海自然要應酬當地的父母官,然後堅決地謝過了那知縣所稱的讓他就地養傷,只稱離揚州已不遠,與其在當地叨擾,不如回家休養。
路上一頓顛簸,條件也有限,林如海難免著了風寒,又兼傷口炎症,燒得不行,靠著一口氣看到了林府牌匾,叮囑黛玉一聲“看緊門戶,萬事小心”之後,便暈死過去。
黛玉、賈環、英蓮是衣不解帶的照顧,所有的湯藥都抓一模一樣的兩份,用同樣的器具,熬其中的一份出來了給兔子嘗過,兔子嘗了沒太大的反應,方才把同一副藥熬了給林如海灌進去。
小心無大錯,真有兩只兔子喝了之後沒精打採,再養了兩天當場斃命的。
賈環和英蓮何曾見過這種程度的官場傾軋,臉都嚇白了,倒是黛玉有心理準備,當即發落了和那湯藥有關的一幹奴僕,也不安排新人進來,只是把府裡的奴僕勻了勻湊合著使,然後禁了所有姨娘的足,只等林如海的結果。
林如海又做了一次那個漫長的,黛玉去了榮國府,安靜死去的夢。
他覺得渺渺冥冥之間魂魄似乎到了一個地方,但那一處的差人始終不同意林如海進去,無法,只能原路退回。
退回來,渾身都痛,掙紮著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守在自己身邊眼睛發紅的黛玉,看到了在夢中做了個渾人的妾最終被磋磨而死的英蓮,甚至還有讀了六年書已經初具人形的賈環,林如海喘了好幾口氣才尋到自己的心跳:“水。”
黛玉、賈環、英蓮趕緊上來,唯一的男孩子賈環咬牙用力扶起了林如海的身體,英蓮趕緊拿枕頭讓林如海坐起來,黛玉則是親自試過了水的溫度方才喂給林如海。
“你們都辛苦了。”林如海喉嚨得了滋潤,說話的聲音卻仍舊沙啞,“朝上有什麼要緊事麼?”
黛玉看了賈環和英蓮一眼。
賈環和英蓮在林府住久了,自然知道林府的規矩,給林如海行過禮後便迴避了,黛玉這才道:“我用父親給的聯系秘衛之法,給陛下寫了密摺,專奏此次刺殺之事,落的是我的名字。”
“這是應該的。”林如海靠在軟枕上,還覺得渾身無力,“陛下可有回信?”
“陛下讓我好生照料父親,刺客之事他會查。”黛玉道,“因此,今日蘇州揚州南京等地,在剿匪。”
林如海頷首,也不想評價城市這麼密集的地方出現山匪到底合不合理了,只問:“還有嗎?”
“還有。”黛玉起身,從臥房的書架上取了一份邸報,“父親且看。”
——邸報上明發上諭,陛下徵採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選妃嬪外,凡世宦名家之女,皆親名達部,以備選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贊善之職。
林如海眸色一黯。
黛玉在揚州是真呆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