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親王沉聲道:“這麼多糧食運災區去,倘若官員得力,完全可以以工代賑,既修好了河工,清理了土地,又能讓老百姓度過難關,多少留些糧食過了明年的饑荒,等明年糧食打下來,這一場大災便過去了。”
但如果官員不得力,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殿下想去盯著?”黛玉問。
“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怡親王道,“籌款賑災,原本是賑災人人能幹,籌款卻需鬥智鬥勇,自然是揚州這邊更加要緊,但如今籌款的事已經辦完了,賑災就要緊了起來,別讓那邊的蠢人把糧食禍害了才好。”
黛玉自然要問:“這邊殿下就不擔心了?”
“本王會留下人來聽你差遣,賈璉的賬目也繼續由你盯著,外頭的事雖由賈璉辦,但一切事務和賬目都還得由你決斷,這錢來得不容易,務必每一分每一厘都得用在刀刃上。”怡親王道,“待此事了結,本王會向皇兄為你和賈璉請功。”
黛玉並非爭榮誇耀的性格,但也不會自卑得連功勞都不敢受,聞言一笑,答得大大方方:“殿下有精忠報國悲憫萬民之心,黛玉縱使是個小女子,亦希望能附殿下驥尾,何敢言功?”
這是客氣話 ,怡親王也沒往心裡去。
但當天晚上,深夜,怡親王悄沒聲兒地就摸到了林府。
如海亦未寢,無奈披衣起身,惺忪個眼神見了怡親王,既不能發脾氣,還得耐著性子問殿下您這大晚上的,要不要臣給您安排一頓夜宵?
夜宵就不用了,再把廚子喊起來做飯鬧得闔府皆知,豈不是失了怡親王夤夜而來的本意?
所以只是純喝茶,林如海怨念地想年紀大了睡眠都不好了,您再半夜來找我喝茶我這日子是真的沒法兒過了。
但也只能陪飲,一盞熱茶去了寒氣,怡親王才談起了來意:“林大人莫怪,小王有一個不情之請。”
——眾所周知,發號施令的時候自稱本王,有求於人就該稱“小”了。
林如海能怎麼樣呢,林如海只能:“殿下請說。”
“小王耳聞。”怡親王和聲道,“夫人過世時,京中榮國老夫人曾動念讓玉兒往京城去?”
林如海在心裡警惕了起來。
無他,這是私事,怡親王雖然和元嘉帝好得彷彿在穿一條褲子,但林如海自忖還沒那個他們兄弟倆會討論自己的地位,可怡親王還能知道這樣的事……可以揣測,榮國府已經成個篩子了。
至於怡親王怎麼也叫上了玉兒,林如海只能當做自己沒聽見了。
但無論如何,林如海面上還是保持了微笑,也沒有隱瞞:“是,微臣以玉兒要守喪拒絕了岳母。”
“最寵愛的女兒留下的唯一血脈,如今失恃,老夫人自然心疼,縱使還要守孝,在京中守是一樣的。”怡親王也沒有點破林如海——不知是有多大的壓力,林如海都沒有嚴格讓黛玉守什麼勞什子孝,純是以一種有今天沒明天的姿態在給她瘋狂灌輸知識,“要不,怎麼會再派賈璉過來?”
林如海語氣裡難免帶了些無奈:“是啊,岳母盛情難卻,微臣原本想把璉兒多留在江南一段時日,多少讓他看看我並未虧待了岳母的外孫女,回去了也好對老人家有個交代。”
“老夫人有老夫人的考慮。”怡親王笑了笑,還勸上了,“小王與大人還算投契,也不怕被大人詬病交淺言深。”
這就是有話要說了,林如海凜然,恭敬答道:“是,殿下盡管直言。”
怡王開篇自然還得是那篇五不娶的話:“所謂喪母長女不娶,玉兒再留在林家,將來婚事怕是要被夫家挑剔的,老夫人想讓玉兒到榮國府去,也是想有老夫人教導,將來玉兒出嫁時只說從小養在老夫人膝下,誰也不能說國公夫人調.教的人不好之故。”
“岳母是好意。”雖然掌權的男人誰也不會覺得五不娶是什麼問題,但世俗的話嘛,林如海當然也要附和。
就是附和完了,還是沒想明白怡親王到底是基於什麼考慮要和他談這個,糾結了一下,說什麼父女情深不忍別離怕是不能糊弄事兒,加上怡親王這明晃晃的修好之意,他再純打太極也不合適,便適當暴露了一點埋怨和解釋了自己不想讓黛玉過去的原因:“只是……殿下,這些年來,t?岳父家裡也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別的不說,二舅兄家中的公子,岳母也溺愛得太過……”
坊間都傳那是個盡愛在姐妹脂粉群裡打轉的混小子,可是他賈家的公子和賈家的小姐廝混,只會被人說是兄妹情深,可賈家的公子和別家的小姐廝混,就不會有什麼好話了。
怡親王就是想聽這個答案!
並且覺得氣氛烘托得很好,當即道:“不瞞林大人,小王倒是有一個既不讓玉兒承受喪母長女的指責,又不必讓玉兒往榮國府去的主意,不知林大人想不想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