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逸再次抱拳,轉身時瞥見唐秋雪眼中閃動的淚光。他摸出懷中的穿霧刀,刀柄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此刀暫借師姐,待我從帝都歸來,再討教琴刀合璧之妙。"
穿過夜市時,雲逸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他轉身望去,只見唐秋芸躲在燈籠攤後,眼睛通紅。"小師弟......"她聲音發顫,"要是遇到危險,就搖響銀鈴,我和阿姊定會去救你!"
少年失笑,從腰間解下她送的銀鈴,輕輕搖響。清脆的鈴聲中,他看見唐秋雪站在街角的梨樹下,月白裙裾被風吹起,宛如畫中仙子。他忽然明白,這江湖縱然波譎雲詭,但有這些人在,便處處是溫柔鄉。
譚管家帶著他拐入"臨江仙"酒樓的後巷,三輛馬車已在陰影中待命。最不起眼的青布馬車裡,赫然放著風無咎的舊披風。雲逸撫過披風上的刀痕,忽然想起師父常說的話:"江湖路難行,但總有燈火為你而留。"
當馬車車輪碾過青石板時,雲逸掀開窗簾,看見王都的燈火漸次熄滅,唯有唐家老宅的燈籠依舊亮著。他握緊手中的山河令,感受著令牌上凹凸的紋路,忽然覺得掌心傳來的不是冰冷的金屬感,而是無數江湖人溫熱的期許。
這一夜的月光,終將照亮他前行的路。而他知道,無論走到何處,背後總有這樣的燈火,為他留著江湖中最溫暖的角落。
"譚叔不必憂心。"雲逸指尖撫過令符上的雲紋,忽然將其收入袖中,"當年師父在恆峪山脈將我丟進狼群時,便說過''真正的刀客要學會與孤獨為伍''。如今我已能直面內心恐懼,這江湖路......"他望向深邃的夜空,星子在瞳孔裡碎成銀屑,"該由我自己丈量了。"
譚管家先是一怔,繼而撫掌大笑,眼角皺紋擠成溝壑:"好!好個''與孤獨為伍''!不愧是風先生教出來的弟子!"他從腰間解下一枚刻著"酒"字的銅牌,塞進雲逸掌心,"此牌可號令江湖酒樓分舵廚子,若想吃口熱乎飯,便去最近的分號敲三下櫃檯——老朽雖不跟著,這江湖的煙火氣,卻要替你留著。"
雲逸攥緊銅牌,感受著上面未褪的體溫,忽然想起譚管家每日清晨為他溫的那碗刀豆粥。他抬頭再望,只見銀河如練,橫跨天際,少年忽然展顏一笑,笑容裡有初出茅廬的鋒芒,亦有對未知的期待:"譚叔且看,待我踏碎這漫天迷霧,定要讓破雲刀的鋒芒,照亮這江湖的每一個角落。"
當雲逸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譚管家忽然佝僂的腰背竟挺直幾分,他望著少年離去的方向,低聲呢喃:"風老哥,你當年在漠北揮刀斬魔的豪情,如今終是有人繼承了。"
唐家正廳內,燭火將唐鎮山的影子投在牆上,如同一座沉穩的山嶽。"說吧,景風。"
老人叩了叩桌面,鎏金茶盞裡的茶水泛起細密的漣漪,"嘉寶國的鐵礦陰謀,究竟查到哪一步了?"
唐景風展開羊皮地圖,指尖重重按在廣安國鐵礦脈的標記上:"據內線回報,嘉寶國早有預謀,三年前便派細作混入廣安國吏部,用美人計拉攏王崇煥。那老賊竟為了區區三千萬兩白銀,將祖宗基業拱手相讓!"他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如今廣安國無鐵鑄劍,前線士兵只能用木槍抗敵,而嘉寶國的精鐵重騎已整裝待發......
"啪!"唐鎮山拍案而起,狐裘滑落在地,"當年風先生在漠北以一人之力阻住魔教十萬大軍,靠的便是手中刀與心中義!如今這些朝堂蛀蟲,竟為了金銀賣主求榮!"他望向窗外的月色,忽然蒼老的聲音裡泛起冷意,"景雷,你明日帶唐家暗衛去廣安國,務必將王崇煥的罪證公之於眾。秋雪,你隨去用琴音穩定軍心。至於秋芸......"
"祖父!"唐秋芸急忙起身,銀鈴髮飾撞得清脆作響,"我也要去!我已學會雲遊步的前三式,能幫阿姊斷後!"
唐鎮山望著孫女眼中跳動的火光,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風無咎帶他闖蕩江湖的歲月。他伸手揉了揉唐秋芸的發頂,語氣緩和:"你呀,便留在王都守著演武場。待雲逸那孩子從帝都歸來,還要考較你們的刀法呢。"
"是!"唐秋芸握拳應下,忽然想起什麼,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這是我給雲逸哥哥烤的桂花糕,祖父幫我藏在他的行囊裡好不好?"
唐鎮山笑著接過,卻在觸到油紙時微微一怔——糕點的香氣裡,竟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香。他抬頭望向唐秋雪,只見少女正低頭撫琴,指尖在琴絃上劃出暗藏殺機的音律。老人忽然明白,這看似尋常的糕點,怕是藏著唐家秘製的"醒神散",可在關鍵時刻助人突破玄關。
"景風,"唐鎮山忽然開口,"傳我命令:唐家商號即日起開放糧倉,向廣安國難民施粥。另外,將庫存的精鐵半價售予廣安**方——記住,是''借''不是''賣'',待戰事結束,要讓他們用鐵礦抵債。"
"父親這是為何?"唐景風面露不解,"此刻高價拋售,能賺三倍之利啊!"
"因為我們是江湖人,不是奸商。"唐鎮山拾起狐裘,緩緩披上,"風先生曾說:''江湖道義,便是在別人落難時遞出的那把刀。''如今廣安國岌岌可危,正是我們立威立信的時機。"他望向牆上懸掛的"義"字匾額,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去辦吧,順便讓人給雲逸那孩子送封信——就說唐家的商隊,會為他清掃去帝都的路。"
當唐家眾人散去時,唐秋雪獨自留在正廳。她輕撫琴絃,奏起一曲《將軍令》,琴音裡既有金戈鐵馬的肅殺,亦有對遠方少年的期許。
窗外,雲逸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月色中,卻在她心中留下一道清晰的刀光——那是破雲穿霧的鋒芒,亦是江湖新生代的希望。
這一夜,有人在權謀中掙扎,有人在月下練刀,有人在傳遞溫情。而云逸不知道的是,他此刻踏上的孤獨之路,早已在暗中織就一張龐大的守護之網——從王都到帝都,從江湖到朝堂,無數雙眼睛正默默注視著他,無數雙手正為他鋪平荊棘。
當第一縷晨光爬上屋簷時,雲逸已踏上通往帝都的官道。他摸出懷中的桂花糕,咬下一口,甜香混著藥香在舌尖散開。少年忽然輕笑,抬頭望向遠方——那裡有他的師父,有他的江湖,還有無數等待被劈開的迷霧。而他手中的刀,終將在這趟旅程中,刻下屬於自己的傳奇。
"好個空手套白狼的奸計。"唐鎮雷指尖敲打著桌面,青銅鎮紙與地圖摩擦出刺耳的聲響,"王崇煥那老東西以為抱上嘉寶國的大腿便能高枕無憂,卻不知豺狼從來只認肉,不認人。"他袖中佩劍輕顫,似在呼應主人的殺意。
唐景風向前半步,輿圖在燭火下投出斑駁陰影:"父親,如今廣安國境內糧價一日三漲,嘉寶國卻在大肆屯鐵。咱們在廣安國的''聚糧齋''若此時拋售陳糧......"他伸出三根手指,"至少能賺三倍暴利。更妙的是,嘉寶國鐵礦積壓,咱們可趁低價購入,再轉運至風之國的鐵器坊——待兩國打完這一仗,咱們的精鐵兵器便能壟斷三國市場。"
唐鎮山捻動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忽然將目光投向倚著廊柱的唐秋雪:"秋雪,你素日最愛讀《商君書》,此事你如何看?"
少女放下懷中的古琴,月白裙裾掃過青磚:"祖父曾教導我們,''商道即人道''。"她指尖劃過琴絃,發出一聲清越的響,"此刻抬高糧價,確能賺得盆滿缽滿,但百姓易子而食的慘狀,終將成為唐家商號的汙點。依孫女之見,可按平價售糧,再從利潤中抽出三成開設粥棚——既遵朝廷賑災之令,又能讓百姓念著唐家的好。"
"阿姊說得對!"唐秋芸忽然從椅子上蹦起來,銀鈴髮飾掃過案上茶盞,"去年水災時,祖父在演武場施粥,後來那些難民見到唐家馬車,都主動幫忙趕跑流寇呢!"她忽然拽住唐景風的袖子,"不過爹爹,咱們的商隊能不能請雲逸哥哥押鏢?他的破雲刀連譚管家都誇厲害!"
廳中眾人失笑,唐鎮山搖頭輕笑:"傻丫頭,賢侄要去帝都赴十年之約,怎能讓商隊拖住他的腳步?何況......"他望向牆上懸掛的"義"字金匾,"你二叔的暗衛裡,可有當年跟著風先生闖過漠北的老人,護個商隊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