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儼掀帳而入,身著一身常服,沒有甲冑的他更具名士氣度。
“伯然何以深夜至此?”曹仁示意趙儼隨意坐下。
“正是為了將軍所思所想呢。”趙儼是個很會處理同僚關係的人,正因為如此,當初曹操才會讓他參張遼于禁樂進三軍軍事,更有之後監領七路兵馬的事,而且他與曹仁也算是老交情了。
“哦,伯然說說看。”曹仁啞然失笑。
趙儼笑道:“今日我出帳後與夏侯楙交談了幾句,得知他們連日奔波,先在高唐追上出征大軍,而後又一刻不停地趕來了內黃,加之廣平侯所言片語,不難猜出前後始末。想必將軍躊躇的便是該不該應下廣平侯吧?”
趙儼通達有智謀,或許實際的軍事指揮能力比不上曹仁,但是其他方面,比之曹仁厲害多了。
“呵呵,伯然知我!”曹仁苦笑地搖搖頭:“伯然以為,我該當如何?”
趙儼並不答話,反而長身而起,說道:“將軍請隨我來。”說罷,便走向前帳,直奔地圖懸掛處而去。
懸掛地圖所畫乃是整個黃河沿岸的,自河東之地為始,至渤海之地為終,河道自中心穿過,上不過魏郡北境一線,下不過潁川許昌一線,是專門黃河地形圖。
“將軍,這張地圖自我等駐軍內黃開始,便一直掛在這兒,從未更換,將軍的心思也一直致力於黃河防務,兢兢業業,不敢有半分鬆懈。”
曹仁聽著趙儼所言,望著那副地圖,有些出神。
“不知將軍有沒有想過,自武桓侯歿後,我軍幾乎算是死裡逃生,大河以南,幾無立錐之地,整個曹軍上下,皆在為如何保全河北之地,疲於奔命,何曾再放眼天下?”
趙儼說罷,轉身走向帥案旁的架子上,將其中一份圖紙抽了出來,其表面些許暗淡。
譁!
趙儼雙臂一展,圖紙展開,赫然正是大漢十三州的地理圖!
“將軍,武桓侯乃天下英雄,志在四方,昔日我等皆為平定天下而奔忙,如今卻為了這河北一隅之地蠅營狗苟,難道不令人痛惜嗎?倘若武桓侯還在世,即便赤壁慘敗,精銳喪盡,我等依舊在為著平定天下而揮劍舞刀!但我等現在在幹嘛?將軍在為了鄴侯與廣平侯之間的齟齬而躊躇,為了那已現端倪的蕭牆之禍而猶豫,更為了自身站隊何方而默然!”
“將軍,恕我直言,且不論鄴侯是否有定天下之能,即便他有,難道如今之勢,眼看著數萬健兒多半陷入漢軍圈套,不聞不問,將軍當真過意得去嗎?”
趙儼的話如同九天轟雷,直擊曹仁天靈,振聾發聵。
“將軍,趙儼非曹氏族人,然將軍乃是曹氏宗親,頂梁支柱,這天下說實在的,是武桓侯率領親族走出了第一步,而後帶著我等眾人,一起打下來的!武桓侯志在天下,既然他意外身故,那麼誰能繼承他的意志,平定天下,誰才是最有資格成為其後繼者的人!”
“如果鄴侯可以,那他就證明給大家看,如果他不如廣平侯,那他又何談繼承大業?我們不是在討論是否廢長立幼,也沒有資格討論!我們只是在討論,誰有能力繼承武桓侯的大志!”
“無論是誰,不妨以觀後效!數萬健兒性命,豈能無動於衷?趙儼不才,敢請將軍,承繼武桓侯遺志,放眼天下,不要囿於蠅營狗苟之事!”
唰!
趙儼將大漢十三州的地圖往架子上一掛,將原本的黃河沿岸地圖擋住,隨即拱手作揖,躬身相請。
曹仁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他還在消化中。
對於他而言,趙儼的話實在是過於駭人聽聞。
雖然,他說的有道理……
趙儼從另一個角度剖析了曹操的繼承者問題,不再是長幼有序的宗法觀念,而是誰能繼承曹操的意志,那誰便是最合格的繼承者!
曹操去世後是沒有欽點繼承者的,曹丕在那之前也並非世子,甚至還是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