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彰與田疇對案而坐。
田林還沒有資格同坐一起,乖乖地在外面等候。
曹彰靜靜地看著田疇為自己新增茶水,原本迫切的心情在隨著忽雷駁跑了十里地後,反而被疾風給吹沒了,此刻安坐,竟是說不出的閒適。
“君侯此來,所為何事?”田疇見曹彰不說話,也不在意,率先問道。
曹彰端起茶水敬了一禮,而後微微嘬了一口,感受了一下唇齒留香的味道:“子泰先生倒是過得好日子啊。”
“呵呵,辭官之後,確是輕鬆了不少,心情自然也就愈發安寧了,就好像少時在家鄉肆意放縱一般。”
“吾心安處是吾鄉,便是這個道理吧。”曹彰隨口說道。
田疇聞言,微微一愣,低語重複:“吾心安處是吾鄉……呵呵,君侯妙句,恰如其分!疇以茶敬君侯,請!”
“不敢。”曹彰再次端起茶水,與田疇共飲。
“子泰先生何以此時辭官?”曹彰直接進入正題。
田疇搖搖頭,苦笑一聲:“君侯看來是早有目的啊。”
“既然君侯問起,我亦不敢隱瞞。其實在赤壁之後,武桓侯身故之時,我便有了這個念頭了。”
“想武桓侯如此英雄,蓋不世出,卻身遭此厄,實在是不得不令人百感交集。”
“君侯想必也知曉,我最先追隨伯安公,伯安公為公孫瓚所殺,屆時我尚且年輕,滿腔熱血,誓要為伯安公報仇,故而引族人至徐無山,聚攏流民,以求圖謀。”
劉虞,字伯安。
“然而我尚未蓄勢而出,公孫瓚便已敗亡,當時那種心情,不可以言語來形容。”
曹彰聽著田疇述說,念及此處,看田疇苦澀的笑容,不禁想起曾經看到過的一個故事。
一本小說之中,一位絕頂高手,揹負血債,努力修煉,等到自己自認為能夠打敗敵人的時候,出山一看,昔日仇家竟然都死光了,讓他也是如田疇這般,情緒難言。
“後來適逢武桓侯兵至,我因仰慕其英雄,又痛恨烏桓的殘忍好殺,故而藉此效命於帳下,以至赤壁。”
“武桓侯身故之後,我忽然便醒悟了,這世間的紛亂離合又有什麼意思呢?天下誰屬又有什麼意思?仁德有義如伯安公,一樣敵不過兵災,英雄蓋世如武桓侯,也同樣會在一場兵災之中陣亡,而我,又算得了什麼?”
曹彰萬萬沒想到,田疇竟然就這麼看透紅塵了一樣。
不過轉瞬想想,好像這事發生在田疇身上,好像也還算正常。
田疇基本算是個沒有什麼大欲望的人,即便是他因擊破烏桓有功,而受到曹操重賞,他推辭不受,他帶著族人遷到鄴縣時,曹操又賞給了他許多財物,他雖然受了,卻將幾乎所有的封賞都給了族人。
這種人忽然之間有什麼感觸,然後看破紅塵,想想好像也正常。
“本來北歸之後,我便想請辭,只是因為當時時局確是動盪不安,若然在那時請辭,非我為人之義,故而才拖到了前些日子。”
曹彰不知道該怎麼說了,田疇靜靜地看著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曹彰明白,田疇已經知曉了他的來意,而且意志堅決地拒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