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心!
安丫頭……那本是已逝去的雲千歌對安若鳳的專屬暱稱,何以今日竟從無雙口中有此一語?這究竟是無心的口誤,還是另有隱情……
晨風自門口的縫隙裡穿過,四處流竄,揚起屋內月安色的紗幔。漫天雪紗映著窗外青森森的竹林,沙沙的聲響中竟透著幾分冷寂。令人奇怪的是,屋內竟是半響無語,人聲不聞,彷彿裡頭根本沒有人一般。
無雙似已習以為常,低頭苦笑一聲,眸中的傷痛卻如暗夜的流霜般越來越清晰,他伸手撩起層層雪幔,緩緩走到了窗前那抹單薄的身影一側。
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他先將今早採摘回來的鮮花插到桌上的青玉花瓶中,一面笑道:“安丫頭,你看這是我今早特意為你採摘的鮮花,你看了可歡喜?”
女子絕美的臉頰在明暗交替的光線中略顯呆滯,曾經顧盼生輝的明眸如今沉寂得仿若一口枯井,竟再尋不到一絲一毫昔日的神采。唯有在聽到“安丫頭”這三個字時,她的眸光略跳了跳,但那亦只是一瞬的功夫,隨即便歸於平靜。此時此刻的安若鳳,雖然容顏如昔,但卻讓人強烈地感覺到了她的變化。彷彿是人還在,魂已去的慘烈。
無雙的手顫悠悠地撫上女子呆滯的面龐,淚光閃爍,他幾乎是心魂俱碎地埋首在女子的膝頭哀喚:“月兒……月兒,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究竟要做些什麼,你才會好起來?你才會……快樂如昔呢?”
女子的臉龐木然依舊,眼角卻緩緩淌下一行淚來,匯聚成泉。
剎那間,前塵往事點點滴滴浮上心頭,化作鑽心的疼痛。
哪怕已時隔兩年,那日的情形無雙卻是記憶猶新。那日扶蘇城頭,風雲變幻竟只在一瞬之間。南陌、燕國大軍壓境,針鋒相對中納蘭容鈺黯然退兵,而後是雲千歌猝然自刎於城下,緊接著慕容蝶衣殉情而去。
一件件、一樁樁,所有的一切來得如此突然,竟讓人毫無招架之力。尤其是安若鳳,在剛承受宇文飄雪過世的悲痛之後,時隔不久,她竟又再一次生生承受了曾經的愛人與至親的妹妹的離殤。最讓人難過的是,每一次她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世上至親至愛的人一個個遠離自己而去,她恨她悲她疼她悔,何以竟是救不得?
無雙情知雲千歌和慕容蝶衣的離世對安若鳳影響深重,是以他半刻也不敢疏忽地陪在安若鳳的身側,幾乎是寸步不離。不僅如此,他還得分神料理慕容蝶衣和雲千歌的後事。
依照慕容蝶衣的遺言,無雙命人將她和雲千歌的屍首收檢停當,思慮再三,終是決定火化。
說來也是奇怪,火化那日安若鳳的情緒一反往常,竟是異常的平靜,不哭亦不鬧,只安靜地靠在無雙懷裡看著。可就在點燃火把的瞬間,她的情緒卻驟然間激烈起來。幾乎是在死命掙脫無雙環抱著她的雙手,彷彿一頭陷入困境中彷徨的小獸,雙目通紅。
無雙唯恐她會傷到自己,一個不小心她已掙脫開他的手,一個箭步衝到火堆前,背脊挺直地跪了下去,肩膀一聳一聳的,無聲吟泣。出人意表的是,她並沒有嚎啕大哭,只是嘴裡發出悽切的嗚咽聲,嫋嫋不絕,散落在風中顯得格外淒涼悲苦。
悲泣中,她一直哽咽地重複著:“阿牛哥哥……千歌……蝶衣……你們一個個都走了,往後的日子,我一個人又要如何去面對呢?”
無雙的眼眶一陣酸澀,默默地俯身蹲在她的身後,伸手從後方抱住瞭如風中落葉般無助輕顫的女子,話語哽咽而深情,“月兒,蝶衣和雲千歌他們走了,你還有我呢。只要有我在,自會為你擋風遮雨,自會為你承擔所有你所不願意承擔的苦痛。月兒,我會加倍地疼惜你,因為我再不願意看你傷心流淚了。你可知看你的每一滴淚,都會讓我心如刀割?”
無雙的話如斯深情,安若鳳卻是恍若未聞,她目光痴痴地凝望著烈火中那張曾經無比熟悉的臉,心剎那間痛得無以復加,囈語道:“千歌,你說得對,此生我註定是無法忘記你的了。”
那是安若鳳昏迷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她此後兩年間說的最後一句話。因為自那一刻起,安若鳳整個人彷彿被什麼東西禁錮住了一般,她對周圍的一切變得木然且冷漠,甚至是完全失去了知覺。當然,她也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無論無雙如何設法開導她,用盡多少靈丹妙藥,她都沒能從內心巨大的傷痛中走出來,她徹底地封閉了自己,連帶著埋葬了自己的心。只是每一次午夜夢迴的夢魘與流淚能證明她還是有知覺的,她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並未完全死去。
無雙日夜守護在安若鳳的床前,眼睜睜地看著她掙扎在內心的痛楚與愧疚中無法自拔,自己卻無能為力。那一刻,他突然十分痛恨雲千歌的決絕。當雲千歌選擇了以如此慘烈的方式離去時,這無異於是在安若鳳的心上劃上一道狠狠的傷口,而他的目的不過是讓自己心愛的女子一生一世都記得他。哪怕,因了他的殘忍,她這一世都會過得很不快樂。也許這世間的愛,原本都是這般自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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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安若鳳的恢復著想,無雙當即決定放棄景昶國的一切帶她到一處平靜的所在去隱居,希望一個全新而安寧的環境能讓她傷痕累累的心也得到安寧和平靜。他再也不願看她在悲劇發生的地方日日觸景傷情,也再也不願有下一個悲劇發生。畢竟有天下的地方就有紛爭,他既然愛她,便是為她棄了這天下又有何妨?
只是每日聽她在夢裡呢喃另一個男子的名字時,他亦會覺得心如刀割,卻仍舊溫柔地執起她的手,如當初那般柔柔地回應:“月兒,我是無雙。”
可是這一次,她卻沒能如從前那般清醒,反倒越發痛苦。於是無雙略一咬牙,喚了一句:“安丫頭。”
女子蹙緊的眉心驀然舒展開來,呼吸由急促轉淺,痛楚似乎減輕了些許。因了她的轉變,無雙心底的苦澀亦消散了許多。
你愛我是誰?你愛我像誰?這些又有什麼打緊呢?只要你能安好,只要能減輕你內心的痛苦,無論要我做什麼,我都是甘之如怡的。
於是,這兩年間,無雙便充當了安若鳳幻境裡的一個夢。他改口喚她“安丫頭”,耐心地日日與她說話解悶。他始終相信,在他長期不懈的努力下,她會醒過來的。她終會的。
只是這一日,又究竟是哪一日呢?
這兩年走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煎熬,箇中冷暖心酸,除了自己,旁人自是無法得知和體會的。許是撐得太久太累,無雙今日才會這般難過,難過到了……無法控制的程度。
埋首女子膝頭的臉溼了一大片,溼熱的淚水隔著衣料仍是能感覺得到。無雙低語道:“月兒,我今日這般難過,並不是因為覺得辛苦或是灰心想要放棄。我愛你,即便是你一生一世都這般……迷糊,都好不了了,我仍然會守在你的身邊,不離不棄。
畢竟,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我們許下了彼此的終身,無論現在或是將來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是不會放棄你的。可這兩年走來,我卻忍不住……忍不住怪我自己了。為何當初非要全力爭取你?也許沒有我,你便不必承受這許許多多的折磨。你可知……可知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受折磨,而自己卻無能為力,是多麼莫大的一種殘忍?
你可知……我願意代你痛,卻代替不了你痛,那是怎麼樣的一種無助?公子無雙一生縱橫天下,笑傲江湖,我從未怕過什麼,可是我如今卻好害怕。我好害怕,傾盡我所有,也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無雙沒有看到,女子空洞的眼眸驀然明亮如星,淚水如短褲線的珠子般滾落。她啞聲道:“子瞻,不要言悔,不要害怕。因為,選擇了你,我亦從來不曾後悔過。這兩年,苦了你了。”
好啦,安若鳳這一世的愛情故事到此結束,下面是她後一世的愛情故事:
“都這樣了,還做什麼皇后,不如早早的騰出來這個位置給別人,省的拖累我們。”
“噓,說這種話,也不怕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