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裡彩旗招展,人們奔走相告。今日,新科武狀元將蒞臨涼州城,他被皇帝任命為涼州營房的徵西大將軍。剛入仕途就被委以重任,世間少有,可見這位新科武狀元才幹出眾,頗得聖寵。涼州城的百姓聚集在朱雀大街,等候一睹新任大將軍的風采。
人們在秋陽下翹首以待,過了半晌,終於聽見遠處的歡呼聲漸次升高,車馬轟隆隆地開過來。
一匹全身毛色黑亮的神駒上坐著一銀盔少年,面如冠玉,英俊非凡,在人們的歡呼聲中,神情矜持,全然不受周圍氣氛的影響。人們彷彿看到潘安在世,而潘安又不如他氣宇軒昂。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都為他的風采喝彩。有膽大的少女將自己的手絹扔給他。一時,只見七色彩雲從天降,絲絹繡囊遍地飛。
鳳兒被人潮湧到朱雀大街,目睹了這一盛況。她看到幡旗上繡著大大的潘字,這位人們口中神勇蓋世,俊美無雙的將軍竟是潘世載潘二公子。
陽光下,盔甲兵器反射出刺目耀眼的光芒,連駿馬上坐著的人也有如神祗。
鳳兒迷惑地看著這一切,曾經人們口中驕橫跋扈的人如今變成人們爭相愛戴的人。人生的境遇多奇妙,短短數月,一人一飛沖天,而另一人跌入塵埃。
隊伍開拔到郊外的涼州大營。人們等飛揚的塵土落地,才依依不捨地離開。朱雀大街上散落不少手絹繡囊,被人踩踏後汙濁不堪。鳳兒看著這些女孩的私物,真沒想到北地的姑娘是這麼大膽奔放,與南地女子的溫柔婉約截然不同。
涼州大營裡,潘世載脫去盔甲,換上便袍,方才展開一封慶州來信。這類信箋他看得多了,無非是報平安,然後是父親千叮嚀萬囑咐,提醒他在官場上應注意的事項,要如何謹慎做人,千萬不能像在江南時,年少氣盛,屢屢與人結怨。這類家信他看得興致寥寥,他無聊地快速瀏覽。
信尾父親略帶一筆的幾行字才猛地提起他的神經。信中說,安家小姐因不堪家破父亡,厲家迫婚,兩月前已跳崖身亡,因他在京應試,沒有及時相告。然後勸慰他,天涯何處無芳草,安家女無福命薄,想來不是你的佳偶。江南沈家也是大戶人家,沈家小姐尚未許配,聽說才貌不凡,如你願意,來信告知,為父代你上門求親。
潘世載越看越心驚,感覺如五雷轟頂,把他整個人炸得魂飛魄散。他一時難以接受這個訊息,自己短暫的離開,竟然遭遇如此大的變故,這是他躊躇滿志離開慶州時絕沒有想到的。
安若鳳,這個銘刻在他心頭的名字,怎能輕易將她忘卻。
他家世好,相貌好,文采好,武功好,受盡父母的寵愛,上至家人下至奴僕對他極其嬌慣,養成他目中無人的習慣。
兩年前,鮮衣怒馬的少年馳馬在野外飛奔,真如一句詩言,春風得意馬蹄疾。
春風拂面,驕陽似火,野外人跡罕至,他頻頻催馬疾奔,不曾想一隻風箏在野外放飛,幾丈之外才看到牽引線,眼看就要撞上牽引線,他眼疾手快,只見寒光一閃,風箏已脫離控制,徐徐乘著清風上青天。
他勒馬停步,睥睨而視。兩名少女朝他奔過來,面有怒色。
他“哼”了一聲,對這兩名少女毫不理睬,打馬就要離開。那兩名少女氣惱地說:“不知哪來的野小子,太過無禮。”他聞言勒馬,轉身譏諷:“哪來的黃毛丫頭,竟敢出言不遜。”
那兩名少女聞言氣得眼睛瞪得老大,說不出話來。
“小靈,小倩,我們走吧。風箏沒了,可以再做,風度沒了,就太煞風景。”一名少女徐步而來,年紀比另兩名少女要年幼,但性格要沉靜得多。她看也沒看潘世載一眼,領著兩名少女就要離開。
潘世載被人說沒風度,頓時氣惱,更令人氣惱的是,自始自終,那少女安淡的態度。他安笑出聲:“沒風度的人要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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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聞言皺眉,沒有理睬他,繼續往前走。他更氣惱,打馬上前,攔住三名少女的去路:“想走,沒那麼容易,給本公子道歉,我就放你們過去。”
那少女抬頭靜靜地看著他。他自恃俊美無匹,想是這個少女也如其她少女一樣,被他的容貌所迷,不無挖苦地問:“你能從我臉上看到什麼?”
那少女莞爾一笑,緩緩地說:“我,能看到你的淺薄。我不知道你何以為傲,如論相貌,乃爹孃所給,如論才能,你未建寸功,不知你為何驕橫至此。”
一番話如當頭棒喝,打醒了他,把他引以為傲的東西擊得粉碎。那少女丟給他一個蔑視的眼神,繞過他,走向等在不遠處的馬車。
他愣在當地,看著馬車行離他的視線。等他清醒過來,他馳馬狂奔,追趕那輛馬車。當那輛馬車躍入他的眼簾,他才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直追到馬車停在一處宅院。他終於得知,那位少女是峭峰樓安寒的千金安若鳳。
他從此洗心革面,在家苦讀兵書,勤練武藝,時刻沒有忘記安若鳳。等她及笄,就立即央求父親向安家提親,沒想到被安家婉拒。
他認為是自己未有功名,安若鳳看他不起,就立即上京參加科考,一舉奪得武狀元。本以為得償夙願,沒想到今天得到如此噩耗。他獲得功名的滿心喜悅瞬時消散。他的手緊緊拽著這薄薄的信紙,心中痛苦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