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片刻,武則天轉過頭來,對那兩個軍官道:“你們揭發裴炎,大大有功,死罪免了!哼,裴炎為什麼這樣惡毒對我?”
程務甲道:“英國公密謀舉兵,約好了裴炎做內應。裴炎差遣我們刺殺太子,一來可使天后陛下蒙受惡名,二來可令陛下猜疑丘大將軍,三來令陛下有失子之痛,無心再理國事。”
武則天冷笑道:“一舉三得,裴炎他想的倒好!不錯,母親失了兒子,誰不傷心?但若裴炎、徐敬業之流得逞,就要有更多的母親失掉兒子,更多的老百姓傷心!敵人盼望我的,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國家大事,我是非理不可!”
她這話說得斬釘截鐵,英氣勃勃。
上官婉兒伏在瓦面偷聽,亦自凜然,捏著匕首,心道:我若把她刺殺了,國家大事,豈不是要讓裴炎之流去管?他會管得比武則天好麼?”
只覺得那柄匕首竟有千鈞之重,提不起來。
武則天吩咐那老太監道:“把這兩人押出去,叫他們小心保護,今晚之事,絕對不許洩漏。”
程務甲與韓榮滿眶淚水,叩頭謝恩。
程務甲忽然道:“天后陛下!”
武則天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程務甲道:“請陛下防備刺客!”
武則天道:“什麼,裴炎還派有人要行刺我麼?”
程務甲道:“不是,我是怕刺客就在屋中。”
武則天道:“胡說,屋子裡都是我的親信,哪來刺客?”
程務甲道:“我武功雖廢,還聽得出屋子外面似乎有人埋伏,只不知道是輪值的武士,還是刺客?陛下對我寬厚無邊,我不能不提醒陛下。”
武則天道:“那必然是輪值的武士無疑了。若是刺客,豈有埋伏這麼久,還不動手之理,何況剛才只有我和宮女在這裡呢。不必大驚小怪,你們出去吧。”
程務甲一想,果然有理,不便再多言,讓老太監將他們解出去收押。
上官婉兒嚇出一身冷汗,待得心神稍定,再從瓦隙縫中張望下去,只見武則天拿起一面鏡子,喟然嘆道:“老冉冉將至兮,恐修有名之不立……”
她輕掠鬢邊,似乎是拔掉了幾根新添的白髮,停了一停,問道:“狄卿,今晚的這件案子,我斷得怎樣?”
狄仁傑道:“陛下真如秦鏡高懸,微臣亦自心服。不過,說老實話,陛下今晚的寬厚,卻是大出微臣意料之外。”
武則天搖頭道:“不,我自己知道,我並不是一個寬厚的人,只是秉公辦理罷了。若有危及國家,害及百姓的,也許我要比你更嚴厲呢。我是一手拿著鏡子,一手拿著鞭子的人。”
狄仁傑點點頭:“管理國家,本來就是要一手拿著鏡子,一手拿著鞭子。”
武則天道:“怕的是老之將至,壞人太多,我不夠精神去對付了。”
狄仁傑道:“陛下是太操勞了。”
武則天道:“所以我要你替我分勞,今晚我就將一根鞭子交給你!”
說罷,她果然叫宮女拿了一根鞭子來,那是一條金光燦爛的長鞭。
武則天莊重的將它捧在手裡,站了起來,交給狄仁傑。
狄仁傑惶恐的道:“請問陛下賜鞭之意。”
武則天道:“這條金鞭,是太宗皇帝留給我的,我現在鄭重的交付給你。你持此鞭,如朕親臨,凡有不法之徒,不論皇親國戚,公侯貴介,你都可以將他鞭打。這兒的知縣,就是一個該受鞭打的人,你明天可以去將他重重打一百鞭。”
狄仁傑接過金鞭,叩頭謝道:“陛下如此信任小臣,粉身碎骨,不足圖報。”
又道:“但願這條金鞭,越少用它越好。”
外面敲起了四更,狄仁傑道:“陛下還有什麼吩咐麼?”
武則天道:“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與你商量。狄卿,我今晚的確是有點傷心!”
狄仁傑道:“太子慘死,可幸主兇已經審出……”
武則天截著他的話,緩緩道:“我今晚的傷心,不單是為了兒子,也是為了李白,想不到他也與徐敬業一道來反對我。”
狄仁傑道:“陛下在長安時,派遣了李孝逸將軍為揚州道大總管,他率領的三十萬大軍即將南下,徐敬業再加上一個李白,我看也算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