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在局子裡待了十幾年，他現在也才四十出頭，女兒居然叫他老頭？
女兒叫他，老頭？
老李承認，前妻把他當垃圾似的往外趕時，他沒哭。走出局子，物是人非一切都是陌生的體驗時，他沒哭。可女兒管他叫老頭，他是真的有點想哭了。
那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麼？
頭髮染成那樣，面目全非，衣服也穿得又少又破舊，嘴上塗著猩紅的口紅，臉畫得跟猴子似的。關鍵是，嘴裡還叼根菸。一個女生，偏偏弄得流裡流氣的。
前妻都不管她的麼？
而且她好像對他這個父親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過老李知道，這也不怪女兒。他進去的時候，女兒還只是個兩歲多的小豆丁。人都沒認全，十幾年過去了，如何能指望她認出他這個不稱職的父親來？
他悔啊，他要是沒進去該多好，父慈子孝承歡膝下，如今都是他可望不可即的美好。
曾幾何時，他也曾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過。雖然那時候因為妻子生了個丫頭的緣故，時不時會衝她們孃兒倆發下牢騷，覺得自家的香火就要斷了。
那時候，他特別想要個兒子。要不是家裡條件不好，他早就三年抱倆了。
可現在，別說兒子了，就連姑娘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老李家這一脈終究是要斷在他這一代了。
面對一群半大小子們或驚訝或鄙夷或看熱鬧的審視表情，老李近鄉情怯，竟有些後悔剛才不應該叫出女兒的名字的。
如今一言既出，再想假裝不認識怕是不可能了。
剛才實在是太莽撞了。
不過好在女兒並不認識他，老李胡亂找了個蹩腳的理由，匆匆忙忙轉身離去。
不是不想相認吶，相反，多年不見，他是前所未有的想和他的女兒早早相認。
只是，在剛才他們幾個娃娃要笑不笑的瞅著他時，他突然發現，他現在不是在局子裡了。
他已經出來了，再也不會像局子裡一樣，大家都是半斤八兩，不需要看什麼社會地位人脈資源之類的，反正大家都有罪，誰也別想瞧不起誰。
可出來了就不一樣了。
他並不太蠢，這些年在局子裡，摒棄了從前的那些障眼迷煙，他反而活得比之前通透多了。許多以前想不明白的道理，也都慢慢想通了。
局子裡啥也沒有，除了不值錢的時間。
所以面對女兒的疑問時，他才會落荒而逃。
時機未到，他還不能跟女兒相認，免得其他同學看到了，會笑話女兒的。
女兒她長大了，想必這個年齡段，正是敏感的時候。他不能再冒冒失失的了，那樣只會讓他更快的失去女兒。
他只有這個女兒，再無其他了。
沒有時間去傷春悲秋，老李決定先振作起來，好歹先闖出個名堂來，到時再跟女兒相認也不遲。
十幾年都等了，又豈在乎最後這一段時日。越王勾踐都還要忍辱負重呢，他區區一個進過局子的，還有什麼不能等的。
只是，生活不易，進去前如此，出來後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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