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方瓷第一次對方子晉任性。
便是山崩地裂無法收場的局面。
她平日裡靦腆寡言,有時還不太愛笑。為了逗這個妹妹笑,方子晉總是要費很大的功夫。他喜歡看到方瓷的笑容,媚而不浮,一雙眼中閃爍著晶亮的光芒,汪汪地盯著他,真是又美又讓人心生憐惜之情。
而今,方瓷似乎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總是靦腆寡言的妹妹了。
方瓷眼中隱隱透出的戾氣,令方子晉感覺到畏懼,那是高位者應有的姿態。可是又很奇怪,方子晉的心中卻並不反感她。這個妹妹就是這樣,不論她做什麼,都無法令人反感。不止方子晉如此,連整個榕樹城的百姓,都是如此。大家寵愛著方瓷,就像是呵護著手心中那易碎的寶貝般,小心且溫柔。
由於地面在震動,所以方子晉總是站不穩,每當他差點摔倒時,總是有一股外力將他攙扶穩當,方子晉看不見是誰在扶自己,他只能感覺到……自己的身旁似乎……有人?
地面的震動停止了。
“你對這國家瞭解多少?”半晌,方瓷嘆了口氣,淡淡道。她不再看方子晉,目光轉向了遠方,望著那一輪紅日徐徐升起。林中群鳥低語,風不大,很清涼,他們所站的位置,看見的日出很美。
方瓷的瞳孔裡映照著那輪紅日,她的心中藏匿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失落感。
有關於地下黑市的事情,只要她有意向地面的人透露,便會立馬失去聲音,頭痛暈眩。她曾嘗試著向父皇說出自己的情況,但是還沒說出口,就差點被劇烈的疼痛感給折磨個半死。她曾奮力反抗自身狀況,也要告訴父皇。告訴他,地底下有這麼一個黑暗、不講理、而又泯滅人性的地方。
但失敗了。
那日,從地下黑市逃出來,隔天便得知廢后的訊息。
方瓷調整休息好之後,又過了幾日,她朝著父皇的書房奔去。
她向父皇請安完畢。剛一張口,意欲說出成人禮那夜,前皇后張氏帶她去枯井後,所發生的一切。但還沒蹦出一個音,方瓷便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感。那股眩暈,伴隨著噁心想要嘔吐的滋味,讓她非常難受。
父皇看她的這幅模樣,顯得非常擔心,連忙親自將她扶到書房後面的寢室裡。一下又一下撫著方瓷的背,試圖寬慰她。
國君並沒有叫外面候著的太監總管進來。
也沒有急著叫御醫。
只是一下又一下撫著方瓷的背,寬慰著說道:“瓷兒,放輕鬆,天命不可違,你是皇室中最具有天賦的公主,肩膀上自然擔負著更大的重任。”
不知為何,聽父皇如此說,方瓷感到心裡一寒。
她想起,在地下黑市時她對張皇后的殘忍。張皇后除了全程冷笑之外,一字不言,臉上神情始終如常,怕是從進入枯井開始,張皇后就已經知道,自己會變成這般下場。
張皇后在那時,已經認命了……
方瓷又想起從地下黑市逃出來後。她一睡醒,便聽聞身邊的侍女說,張皇后被廢,國君又另立了新後……
張皇后屍骨未寒,她的父皇竟然又立了新後。
方瓷抬眼,她忍著痛苦,屏息凝神地望向她的父親。這個養育她多年的父皇。這個寵她愛她,對她無比溫柔和善的男人。這個令她又敬又愛,還總是沒事就粘著不放的男人。
第一次……
方瓷感覺眼前的人是那麼的陌生。
她第一次明白……
所謂的帝王心,是根本看不到底的。
這個男人,似乎知道在地底下發生了什麼事。難怪,皇后失蹤了,他一點也不著急,訊息被壓下來了,外頭的人不知道皇后失蹤了。只知道,新後肖氏已立。
沒過幾日,刑部發出了公文告示。對外宣稱張皇后蓄意弒君,被護衛隊值夜守軍發現並擊敗,服毒暴斃在弒君當夜。
自此之後,便再沒人敢提起這件事。就連想要為張皇后打抱不平的老臣們,也在公文張榜之後噤了聲。
榕樹城仍舊繁華喧囂,日日鶯歌燕舞,熱鬧而歡樂。在這些平靜無波的日子裡,依舊沒有任何人犯罪。因為這個繁榮強盛的國家,將所有的罪惡,都隱藏在了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