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內
一覺醒來。
身上積了一層很厚的灰。混著楊樹那棉白色的花絮。它們在方瓷的身上,蓋了一層厚厚的天然棉被,看起來很暖和。
過了一會兒。
躺在那堆楊花下面的人動了動。
她輕輕地翻了個身。便驚得無數朵楊花飛舞四散——
好看得很。
方瓷坐起身,嗅了嗅身邊的空氣,青草混合著泥土的芳香味,飄散在空氣中,甚是好聞。她眨了眨朦朧的雙眼,似是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處。呼吸間,方瓷一不小心便吸入了一團毛絨絨的小楊花!
嘴巴來回張合很多次,那個噴嚏卻始終沒有打出來。接著,又醞釀一會兒,方瓷才成功地將那個噴嚏重重地打了出來。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鼻子。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春天了……啊。”方瓷自言自語道。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王靈韻離開了多久。方瓷只感覺自己睡了很久,久到每一次醒來都是不一樣的季節。她從沒算過四季已經輪迴了多少遍。只是心中知道,自王靈韻離開之後,已經過去很長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這種在夢與醒之中煎熬的感覺,方瓷很熟悉。自從成人禮那天夜裡,她被莫名其妙的加冕為王之時,青光石鑽入了她的體內。自此之後,她的體內就擁有了兩個意識。一個是青光石本體中充滿魔性的意識。而另一個就是那個成長了十幾年的她自己。
兩個意識交替甦醒。
有時方瓷會醒得久一些。而有時黑瓷一醒,方瓷便會在身體裡沉眠大半個月。
她經常在迷糊中醒來後,發現自己在另一個地方,做著一些不明所以的事情。雖說已經習慣了,但這樣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感覺,是方瓷最討厭的感覺。
每次醒來,她就會想起那些妖怪們看著她的眼神。或怨憤,或憎恨。他們說她是最兇惡的魔,詛咒她生時痛苦,死後既無人悼念,也無人安葬。咒她長命百歲,終其一生,愛別離,求不得。咒她永世孤苦,所有心愛之人,都離她而去。咒她……
所有難聽的詛咒她都聽過。那是他們說給她聽的。
起初,她還不太習慣,便命人將那些妖怪的舌頭割去。後來,漸漸習慣了,便閒來無事聽著做做消遣。慢慢的,她開始覺得有趣起來。原來詛咒人,還有這麼多的花樣。有時候,在漫長而又無聊的人生中,聽不同的妖詛咒自己,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方瓷苦笑。
因為,她本來就應該下地獄。
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其實,方瓷心中一直清楚。
她身上有著與眾不同的地方。
這一點,並不是後天養成的,而是她先天就有的與生俱來的能力。
活到今天,做了好事也好,壞事也罷。方瓷在這個世上,始終沒有仇人。從來都沒有任何人仇視她,更沒有誰恨過她。
這一點,方瓷心裡比誰都要清楚。
她與生俱來就有一種天賦。這種天賦,便是受到人類的喜愛。而這種喜愛,如同一種魅術一樣,只有沒有法力的人與動物才會中這種術。除了普通生靈之外,對其他高等生靈都無效。
她發現這個問題的契機,是很多次的忽然醒來——
當眼中的青光消失時,她原本的意識便甦醒了。而方瓷醒來時,總是發現自己身處於地下黑市。身邊的人剛聽完她的命令,或者還在等待她下令。一日又一日,在不知不覺中,方瓷已經做了許多惡事,變成了一位雙手沾滿了鮮血的王族。
但奇蹟般的,不管她多麼的惡。她的民眾,不,不止是她的民眾。但凡是在黑市中的普通人,不論下場如何悽慘,都不會用看待仇人的眼神死瞪著她。甚至不會恨她。
地下黑市裡的交易十分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