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望
“為什麼會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宋懷玉發問的語氣很淡,陳送甚至一剎那無法分辨她到底是在問她還是問自己。
宋懷玉想,或許她應該問的是,為什麼會有父母無法平等地、公平地愛自己所有的孩子呢?
陳送覺得自己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她是被親生父母丟在孤兒院門口的,無論是多的愛還是少的愛她都沒體會過,從她記事起只有一個骯髒的名字是和父母聯系在一起的,於是她從未想念過自己的父母,甚至於厭惡他們。
“也許,並不是每個孩子都符合他們成為父母的期望。”陳送把下巴墊在膝蓋上,回答得很認真。
就像她知道褚琮之的父母希望她循規蹈矩地成長,希望她優秀,又希望她平庸,最起碼平庸到可以留在北市一直待在父母身邊,褚琮之對此也毫不在意,她說她對這些期望都無所謂,反正她對未來幾乎沒有規劃,那麼跟著父母說的走也不錯。
其實也不止父母會對自己的孩子有所期望,陳送一直覺得世界上所有成立的關系都會對對方有所期望,無非是有深淺之分。
那麼宋懷玉呢?
她對她的期望是什麼呢?
陳送的思緒亂七八糟地拐到宋懷玉身上,她不得不承認幾乎所有問題到最後都會落在宋懷玉身上,她無法遏制自己思考,宋懷玉呢?
是可以選擇的收養,甚至不是無法決定的分娩,那麼她對她的期望是什麼呢?她為什麼選擇把她帶回來呢?
陳送不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所有的猜測都變得荒謬,因為宋懷玉似乎真的沒有對她有任何期望,她把她撿回來就像撿回來一隻小貓一樣,毫無理由,或許只是怕她餓死在孤兒院。
宋懷玉沒想到陳送腦子裡的彎彎繞繞,她只是在喝了一口酒之後後知後覺地想起陳送的身世甚至比她還要悽慘,那些沉重的情緒此刻反而被深深淺淺的愧疚取代,她於是回頭摸上陳送的頭發,“對不起啊。”
陳送沒想到她會突然轉頭。
宋懷玉的長發在昏暗的暖光燈下像被裹上一層甜蜜的糖殼,電視的光映亮她一般的臉,陳送看見她泛紅的臉頰和沾著水漬的唇。柔軟的,閃閃發亮的唇。
陳送於是後知後覺聽見她的道歉,她其實覺得無所謂,但她不介意藉著這麼一點歉意提出一些要求,她說:“我能嘗嘗嗎?”她的視線下移,落在她手中僅剩半杯的啤酒上。
宋懷玉覺得要是讓宋老師知道肯定得說她沒輕沒重,居然敢給一個孩子喝酒,但是陳送的眼睛在昏暗的環境下甚至閃閃發亮,讓她想起纏著她玩球的小狗,再說陳送已經十七歲了,或許淺淺嘗一口也沒事兒?
“只能喝一口啊。”宋懷玉最終還是把自己的杯子遞給陳送。
陳送接過同一只玻璃杯,盯著宋懷玉的視線跟著杯子下移落在她腰上,純棉的睡衣在她腰間堆疊出褶皺,陳送把杯子送到唇邊。其實與其說她對啤酒感興趣,倒不如說她對宋懷玉的一切都很有興趣。
陳送喝了一口,然後把杯子遞回給宋懷玉,在宋懷玉饒有興趣地等著她的評價的眼神下皺著眉嚥下去,然後說:“苦的。”
宋懷玉難得露出一個開懷的笑容,眼睛彎彎,“下次別喝了。”
陳送應她一個輕輕的鼻音,分不清是嗯還是哼,陳送心知肚明,不管杯子裡是紅酒白酒甚至不知名的液體,只要是宋懷玉遞給她的她都會喝下去。
仗著第二天是週末,兩個人都難得不用早起,電影播完又換一部,即使兩個人都沒有把心思放在電影上。宋懷玉一邊喝酒一邊大腦放空,陳送滿腦子都是酒精滑過喉嚨帶來的苦澀,還有燈光下柔軟的唇瓣和耳垂。
啤酒遠不至於喝醉,甚至不算微醺,陳送卻覺得自己已經開始頭腦發暈,不然她怎麼會想離宋懷玉近一點,再近一點。
陳送最後靠在宋懷玉身上迷迷糊糊中入睡。
宋懷玉一扭頭就對上陳送熟睡的面孔,高中生活還是辛苦,陳送眼下一圈青黑,宋懷玉輕輕撫過她唇下一顆細小的痣。陳送閉上眼睛的時候會更讓她想起齊頌。
希望她能快樂地長大。
宋懷玉默默為她許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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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很多小孩曾以為自己會在睡夢中瞬移一樣,陳送第二天是在自己的床上醒來的。
陳送盯著自己的房間的天花板愣了半晌,才想起來昨天連電影都沒看完就睡著了,她把突然襲來的睡意歸咎於昨天喝的那一口酒,但其實她忘了她已經連著一週都只能睡六個小時了。
陳送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應該是宋懷玉把她抱進來的。
啊。
或許昨天睡著之後她沒有流口水,不然也太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