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擺脫了這樣可憎的家庭,擺脫了父親和弟弟,往後再無人擋在她面前。
只是她踏出家門的最後一步太沉,她沒回頭,但知道是何勝楠。
是何勝楠的眼淚。
宋懷玉閉了閉眼,何勝楠和齊頌的臉在她面前交錯在她腦海裡閃現,是何勝楠低著頭只流淚,無論在宋家寶刻薄對待她的時候還是她出走的時候;又是齊頌蹲在她旁邊,說她以後一定能跑出邯城的時候。
她幹脆什麼都不想,只是舉起了酒杯,說:“恭喜我吧,我跑出來了。”
宋卿舉起杯子和她相碰,聲音清脆,不亞於碎裂時的聲音,她大聲說:“恭喜!”
宋懷玉知道自己或許還在流淚,但已經不在乎,只是仰頭把杯子裡的酒喝幹淨,脫力靠在椅背上,伸手碰了碰脖頸,面板發燙。
她閉著眼,淚痕一路延伸到發間。她突然又笑。
齊頌,恭喜我吧,我跑出來了。
林鴻爾把車停在路邊,這邊商業街一向熱鬧,有人不斷從車旁邊經過,大多是手挽手的好朋友,偶爾穿插兩對情侶,或者帶著小孩的父母。
手機響了一下。
是母親發來的訊息,問她睡了嗎。
她回沒有,剛吃完飯,在樓下散步。
隔了一會兒那邊發來六十秒的語音,她沒聽,點了轉文字,又是長篇大論的養生理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她回複:知道了。
林鴻爾的養父母都是大學教師,生活作風固執老派,當時決定收養她也是因為親生女兒夭折,林母的身體又不適合再生養,才去孤兒院收養了她,改名為鴻爾。
鴻爾,鴻鳥高飛。
實在是足夠弘大的寄託。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宋卿的訊息發過來,小狗頭像的對話方塊左上角一個紅點,她說她們馬上結賬出來。
林鴻爾給她回:我就在路邊,出來就能看見。
對面很快回過來一個跳躍的小狗表情包。
林鴻爾突然想起來很久之前,宋卿為了拉她一起做工作室主動加她的微信,那時她的頭像是睡覺的金毛犬,後來工作室接到第一個單子,她們下午在咖啡廳做設計圖,把設計圖交出去的時候她說:“我是不是要換個頭像,這個看起來不像個生意人。”
當時她還沒習慣宋卿跳脫的思路,說隨便你。
後來宋卿換了一段時間的風景照,最後又換回各種可愛的小動物照片,狗、貓、兔子,都用過。
林鴻爾看見門口的一縷藍色。
是宋卿半抱著宋懷玉出來,懷裡的女人頭發胡亂披散,走過來的腳步已經開始虛浮,不知道喝了多少。
林鴻爾趕緊下車搭了把手,把後門開開,讓宋懷玉好好地靠在後座。
宋卿費勁地給她繫上安全帶,抬頭的時候林鴻爾看見她臉頰和耳朵都開始變紅。
“你也喝酒了?”林鴻爾坐回駕駛位,宋卿鑽進來,關上門,淡淡的酒味在狹小的空間裡彌散,宋卿開啟車窗,吸了吸鼻子比了個手勢,“就兩杯,陪她喝點。”
宋懷玉乖乖坐在後邊,看不出來是睡著還是醒著,只能聽見緩緩的呼吸聲。
宋卿連了車上的藍芽,放她最喜歡的歌,沿路跟著哼。
林鴻爾覺得自己的耳朵也開始慢慢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