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詭異的靜默讓方清珏感覺沉悶,他動了動唇,還想說些什麼,就聽江川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一整天,方清珏都沒有掛電話。除了幾句必要的提醒,他和江川幾乎沒有交流,音樂成了他們之間唯一的連結。
太陽一點點西沉,直至完全消失在暮夜中,江川的彈奏仍沒有停止。
方清珏實在忍不住了:“你在找什麼感覺?”
江川沒說話。
那種感覺太抽象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這幾天的練習雖然刻苦,但有點像無用功,技巧是追回來了一點,但彈奏得毫無感情。
曾經,無論是彈奏還是作曲,他都有種精神在和旋律交流的感覺,甚至能透過死板的五線譜和千百年前的創作人産生靈魂共鳴。那種感覺令他很著迷,也忘乎所以。
但如今,他沒有那種感覺了,無論怎麼練都只是在彈琴。
接下來的幾天他還是沒日沒夜的練習,如果不是有方清珏的督促,他可能都不吃不喝。
“天!”羅伯特端著兩杯咖啡,一進來就被驚到了,“你手指都出血了,不覺得疼嗎?”
江川垂下眼,見雙手每一根手指的指尖都被磨破了,傷口向外翻卷著,汩汩地流著血,連琴絃都染上了觸目的紅。
大抵是彈得實在太投入了,他一點感覺都沒有,這會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疼,雙臂也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麻木。
“教授……”他耷拉著眉眼,有點無助地說,“我找不到原來那種感覺了。”
聞言,羅伯特並沒有多意外。他從藥盒裡拿出紗布和藥,搬出凳子坐在江川對面,給他包紮,“abert,你還記得你為什麼而彈嗎?”
江川被問住了。
羅伯特:“你彈奏的意義是什麼?”
意義?
江川很輕地眨了眨眼。
以前,他覺得他是為音樂而生的,他的人生價值與存在意義都和音樂息息相關。後來一切都變了,他和音樂之間那種親密的紐帶也斷了。
如今重新站在這裡,重新彈奏,也不全是為了自己——他身後站著陳昧生,站著陳婆,站著方清珏。
愛他的人希望他能找回自己,他對這些人的愛也早就超越了對音樂的渴求。
“你要是相信我,就不要再彈了。”羅伯特說,“靜下來想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江川聽完更迷茫了,心說,這還用想嗎?
他想重回巔峰,想讓愛他的人放心,也想找回與音樂的默契。
這些心思剛在心裡冒了個泡,江川便醍醐灌頂般地明白了什麼——他好像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他身上背負著重要之人的期望,心裡也萌生了追趕過去的慾念,對音樂的愛不再純粹。
甚至,他越想和過去比肩,越想把丟失的撿回來,越無法全身心投入。
這一晚,江川沒再彈琴。
他坐在閣樓的三角窗上,一邊抽煙,一邊對著燈火闌珊的夜晚沉默。
天一點點地亮了起來,時間像被壓榨過的海綿,能擠出的水越來越少,直至再也擠不出一滴。
江川站在金色大廳後臺的入場口,望著臺下零零散散,連第一排都沒坐滿的觀眾,心沉了下去。
團長:“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江川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淡很淡,彷彿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