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沒再開口,房間裡靜得只剩連綿不斷的雨聲。
這場雨下了一個多小時。
雨停後,方清珏和江川退了房,乘坐酒店的擺渡車去機場。
辦理值機時江川又想升艙,被方清珏攔了下來,半強迫地拉著人坐了十一個小時的經濟艙硬座,下飛機時屁股都沒快知覺了,離截肢只差一場手術。
他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揉了揉:“你回去睡一覺吧,中午別給我送飯了。”
江川拉著行李箱跟在一旁,聞言看過來,目光裡透著狡黠:“方醫生中午有約會?”
方清珏覷他一眼:“頭一回見你這種巴不得自己被綠的人。”
江川笑著掐了一下他屁股。
“那你綠完記得回家。”
*
墨爾本冬季經常下雨,飛機延誤是常有的事。方清珏留足了時間,落地後正好能趕上上班。
專案即將結束,哈德森每天兩眼一睜就是忙,方清珏也不清閑,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午休時間都過去了一半。
“快開學了,買票了嗎?”哈德森問。
“買完了。”方清珏掏出手機給偵探發了微信。
“那就好,這時候的機票不好搶。”哈德森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一起去食堂吃飯。
“我得出去一趟,教授您先吃。”方清珏脫下白大褂就跑了。
這位偵探著實有點奇怪,別人談事情不是定咖啡廳,就是定單獨的包廂。他倒好,在醫院附近找了家快餐盒飯店。
收到地址的那一秒他甚至懷疑對方是不是發錯了人。
這家店離醫院很近,住院部的陪護家屬基本都來這吃。店不大,打飯的視窗卻排著兩條長龍,方清珏進屋掃了一眼,目光頓時定格在角落裡吃飯的男人身上。
他微微睜大雙眼,瞳孔隨之震了震。
陳序?
他怎麼會在這?
幾年不見,陳序出落得更加硬氣落拓。他穿著灰色無袖t恤,留著短到幾乎貼頭皮的圓寸,右邊眉毛的眉稜有道疤,一直向下蜿蜒到眼窩,看著比以前更像憤青,也更落魄。
一看就知道過得很不好。
垂在一側的手蜷起來,方清珏猶豫不決,一時間拿不準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
有人從後面戳了戳他的背,“您到底是進還是出,別杵門口擋道兒啊。”
方清珏訥訥地讓開路,下一秒,陳序掀起眼皮看過來一眼,然後拿起左手邊的冰鎮礦泉水放在桌子對面的空位上。
那裡有一份西紅柿雞蛋蓋澆飯,是他當初和他們一起在食堂吃飯時唯一打過的菜。
猶如晴天霹靂,方清珏倏地被釘在了原地,後知後覺地想起那個偵探姓陳。
怎麼會……這麼巧。
剛剛陳序看過來的那一眼很平淡,平淡到沒有一絲驚訝,也沒有一分歡喜,更沒有舊友重逢的激動,彷彿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方清珏的心被狠狠地紮了一下,難以言喻的難過漫上心頭,唏噓和愧疚如大壩決堤,瞬間就一發不可收拾。
其實胖子推過來的那個名片,他後來還是按下了好友申請,但他的申請遲遲都沒有被透過。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現在連敘舊的勇氣都沒有。
陽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和當年一樣刺眼熾熱。他在過道裡站了半晌,陳序一直埋頭吃飯,沒有理會的意思。
方清珏捏緊拳頭,又松開,反複幾次才提步走過去,拉開椅子坐在陳序對面,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陳序拿著筷子的右手上沒戴徐招娣親手做的那對銀戒,發現這一點,方清珏心髒登時“咚”地一下重重地跳了一拍。
“你午休快結束了吧。”陳序吃完了飯,拿起右手邊喝到一半的礦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
方清珏唇瓣一張一合,答非所問:“你……怎麼轉行做偵探了?”
陳序把喝空的礦泉水瓶扔到桌下的垃圾桶裡,不鹹不淡地反問:“那你怎麼跑去當牙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