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不光是鎮裡安排看守魚塘的工作人員,也是梅江口村的原住民。他認識陳婆,也認識羅喜昧!
大抵是見他不說話,老爺爺有點急了,抬手拍了下他肩膀,力氣很大,“說話呀,她怎麼了?”
江川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想到這個人可能和陳婆關系匪淺,便開了口:“……去世了。”
聞言,老爺爺不敢相信地睜大了雙眼,嗓門猛地提高了:“去,去世了?!”
江川很輕地抿了下唇,沒說話。
老爺爺怔愣地看著他,眼眶一點點的紅了。
“去世了……”他肩膀耷拉了下去,精神氣兒瞬間就萎了,踉蹌著後退一步,坐在江川對面,垂頭喪氣地嘀咕著,“到死也不願回來,這是還在怪我……”
江川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
船艙裡一片安靜,河水流淌的聲音都被放大了,舒緩中透著淡淡的哀傷。
他靜靜地等了半晌,才問:“您認識我外婆?”
老爺爺垂著眼,恍若未聞地自言自語:“還在怪我……”
江川伸出手去拍了下他的腿,老爺爺這才掀起眼皮看過來,泛紅的雙眼裡裹挾著很複雜的情緒。
“您認識我外婆?”
“……怎麼可能不認識。”他表情凝重,頓了幾秒才說,“她是我么妹。”
江川:“……”
真荒謬。
幾十年過去了,整個村子都不在了,他一來就剛好碰到了陳婆的阿哥。
天底下怎麼可能有這麼巧的事?
許是見他不信,老爺爺起身,彎下腰走出船艙,“你跟我進屋看一眼照片就知道了,我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還能騙你個毛孩不成。”
江川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也許是被突如其來的“么妹”砸蒙了,也許是看完那幾封信心裡有很多疑問,他把書包的拉鎖一拉,就下船跟他回家了。
一進屋才發現,這房子與其說是給人住的,不如說是供奉祖先的祠堂,客廳裡擺著許多牌位。
老爺爺往右拐,進了偏屋。江川跟進去,發現這屋很簡陋,牆連大白都沒刷,看起來很工業風。傢俱也非常少,只有床,衣櫃,餐桌這種必備的。
“喏。”
他往右邊牆上揚了揚下巴,那裡掛著一副七八寸的全家福,一共五口人,最右邊有個比剪刀手的女孩,看起來也就十一二歲。
“拍全家福的時候還小,估計你認不出來。”老爺爺開啟衣櫃,從很深的地方掏出一塊被布包起來的舊相簿,“還好阿昧結婚時拉著她拍了幾張合照,你看看。”
江川接過相簿,開啟,第一張就是穿著紅裙子的陳婆,挽著一身大紅喜服的羅喜昧,一起站在雙喜字前的合照。
也許是因為看過那幾封信,也看過陳婆寫在那本書裡的話,江川下意識覺得,這張照片是陳婆拍來自欺欺人的。
他心裡莫名有點酸,立刻往後翻看。
陳婆沒有單人照,不是和羅喜昧合照,就是和眼前的老爺爺合照,雖然照片不多,統共不超過十張,但能看出來他們幾個感情很好。
那就奇怪了。
感情這麼好為什麼陳婆從來沒提過,也不肯回來呢?
“您為什麼說她還在怪您?”
老爺爺仰起頭,望著天花板眨巴眨巴眼睛,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因為……她是被我罵走的。早知道她這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我肯定什麼都順著她……”
他說著,扭頭看過來,“這麼多年……她是不是從來沒和你提過我。”
江川沒說話,顯得有點沉默,周遭的空氣也飽含了重量,沉甸甸的,老爺爺瞬間就被壓垮了,脊背一點點彎了下去。
他緩緩低下頭,眼裡有藏不住的難過,“阿昧生孩子時難産,沒挺過去。么妹回來參加葬禮,看見那孩子被扔在了雪地裡,不忍心,說什麼都要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