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
方程在學習怎麼去愛人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了,人格都在迅速覺醒。他就像一張純白的紙,很多事都不懂,或者說從未注意過。你和他說了,他才會去留意,然後有所改變。
入夏後,逐漸有人來海邊露營,沖浪店需要員工值夜班。輪到江川的時候,他會在沙灘上支個帳篷,睡在那裡。
為數不多的幾次夜班,三回有兩回撞見方清珏深更半夜跑到淺水灣的礁石上,望著大海無聲哭泣。
月亮被暗灰色的雲遮住了,海水和昏暗連成一片,黑夜使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少年孤寂的背影,顫抖的肩膀,連同那份堵塞在心中的沉甸甸的心事統統融進了風裡,很安靜地吹了過來。
江川坐在店門口的沙灘椅上,看著晚風經過少年,經過數盞亮著燈的帳篷,慢慢地,一點點地劃過他的指尖。
額發隨風而動,空氣中的氧氣彷彿被抽幹了,顯得有些窒悶。他沉吟半晌,起身朝礁石上的少年走了過去。
在距離尚有幾米的時候,身旁的帳篷裡鑽出來個人,看見他便抱歉一笑:“能借用下洗手間嗎?”
江川看了一眼礁石上的少年,點了點頭,帶客人回了沖浪店。
再出來的時候,少年不見了,沙灘上的帳篷也全熄了燈,在漫長無垠的黑暗中,只有礁石還孤零零的矗立在那裡。
江川回了帳篷,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掏出手機,對著自己的微信頭像發呆。
下墜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沒有人拉一把,必定會萬劫不複。
如今看來,連方程都拉不住他。
天亮後,江川用當年隨樂團演出所攢下的最後一筆錢定製了一款藍調口琴,然後在一個非常平凡的午後,逆著光,一步步走到了方清珏面前。
垂柳的陰影斜斜的切過他的左肩,在蟬鳴聲裡,少年回眸看過來的一剎那,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之間早已註定。
就像。
他們在泥濘的夏天相遇。
又不約而同地走向了彼此的盛夏。
*
“噯!”鄒思伍拍了下江川的肩膀,“那是不是方程他弟?”
聞言,站在牆角的江川探出頭看了一眼。
落日半隱在雲層中,將大片天空染得緋紅,連衚衕兩端的白牆都被塗上了餘暉的色澤,在夕陽下發黃發亮。
方清珏站在衚衕的另一端,懶散地倚著牆,輪廓被光影渲染出了淺金色的絨邊,宛如一位神明少年。
很奇怪。
他明明在朝衚衕口那群不良少年笑,臉上也映著柔和的光,可江川卻感覺他在下墜。
“他旁邊的是不是陳序?”
“應該是吧。”鄒思伍低頭撓了撓鼻尖,有點心虛地說:“他兩是有點不太對付……”
江川瞥了他一眼,將沒抽完的半支煙懟在牆上,熄滅了。然後繞過鄒思伍,朝盡頭的那群人走了過去。
自從招惹了莫西幹,這兩年他沒少和道北的混混打架,漸漸總結出來一個規律。
這幫人就像春天的韭菜,一年會冒出來好幾茬兒,基本上都是這個月蹦躂得歡,下個月就被迫去南方打工了。
這個寸頭在道北有家修車店,算是這幫人裡支稜的最久的一個。
“籲~”
胖子吹了聲口哨,跟了上來。
方清珏偏頭看過來,隔著夕陽的橘光和江川對上了視線,眼睛登時睜大了一圈。
他不確定是不是他們的出現擾亂了什麼,那個捱打也悶聲不吭,像灘爛泥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少年,居然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