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p.墜入沼澤 少年與仲夏夜8）
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方清珏睜開眼，發現自己在鎮醫院。
江川就坐在病床邊，見他醒過來, 輕蹙的眉宇才舒展開，像是鬆了口氣。
“把這個吃了。”他遞過來兩粒藥和一杯水。
方清珏坐起來，面無表情地接過那幾片藥，連嚼都沒嚼就直接吞了下去。
江川噯了一聲，但沒來得及阻止，便沒說什麼，把水杯放回床頭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雖然方清珏臉上一向沒什麼表情，但情感一直是有的, 曾經眼裡是看誰都不爽的煩躁, 現在變成了沒什麼能讓他看多一眼的冷漠, 還有很重的戾氣, 彷彿過去隱藏起來的鋒芒如今都展露出來了, 像一隻不許任何生物靠近渾身長滿尖刺的刺蝟。
——還是終年寄居冰川，自帶製冷效果，走哪兒哪兒結冰的冰刺蝟。
冰刺蝟吞了藥就掀開被子, 穿上鞋，一言不發地向外走。
江川立刻跟了上去, 說：“我叫個車吧，離得還挺遠的。”
方清珏沒說話, 但一出醫院就徑自朝公交站臺走了過去，江川只好把剛叫的滴滴取消了。
有些情緒只能藏在心裡靠自己消化，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人獨處的空間，尤其是發生哭到暈厥這件事以後，一般人多少都會有些無法面對。
江川和他隔著一段距離, 默默地陪著。
暑假班不是正式開學，學生不需要穿校服，方清珏穿的是肥大寬松的poo衫和休閑褲。
這兩年，他個子蹭蹭地長，已經過了一米八。曾經穿方程的舊衣服像小孩誤穿大人的衣裳，一走路衣服都直晃蕩，現在個子長高了，骨骼發育得更成熟，倒是把衣服撐起來了，看著像體院在讀的大學生。
在公交站等車的人不少，其中有幾個姑娘，她們站在方清珏身後，目光時不時會往他身上瞄，但沒一個敢上前搭訕。
江川站在人群的末端，將這一切都收入眼中。
“嗤——”
空氣中湧入一股濃重的汽油味，巴士到站了。
方清珏上了車，有座卻不坐，抓著扶手站在公交車中央的過道上，目光落在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不知在想什麼。
其他人陸續上了車，江川跟在最後，走到方清珏旁邊，站得筆直。
他們像兩顆尚未長成的樹，枝幹隔著一定距離，埋在土壤深處的根系卻纏纏繞繞不分彼此，在風雨飄搖中默默扶持靜靜矗立。
巴士拐進海角街，停了下來。方清珏下車往家走，江川依舊跟在身後。
他們一前一後進了院，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交流。
方一航不在家，不知道去哪兒了，紅色房本還靜靜地躺在客廳的餐桌上。方清珏掃過去一眼，拿起來，帶回房間扔進了抽屜。
江川跟著他進了屋：“你哥回來了，一會兒就能到。”
方清珏像沒聽見一樣，連鞋都沒脫，就那麼往床上一栽，臉埋進了軟枕。
腳步聲從門口漫進來，停在床邊，有什麼東西被放在了床頭櫃，磕出輕微的聲響。江川道：“我加了點鹽，記得喝，不然明天該脫水了。”
方清珏一動不動。
一秒，兩秒，三秒……
第四秒，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江川的手腕，聲音沙啞至極：“……別走。”
溫熱柔軟的掌心覆蓋在冰冰涼的手背上，江川嗓音溫沉：“放心，我不走。”
方清珏把臉埋在枕頭裡，不說話，也不鬆手。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床邊微微下陷，江川坐了下來。他任由他抓著，不動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陪著。
不知過去了多久，方清珏閉上了眼。他的大腦承載了太多情緒，一直超荷負載，如今終於轟地一聲坍塌，徹底罷工了。
再有意識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兩手空空，睜眼一看，床頭櫃上的那杯水早已涼透，江川也不在了，但他的鞋整齊的擺放在床邊，身上還蓋著薄毯。
窗外有鳥雀在枝頭啼叫，白紗簾在風口浮動，獨屬於清晨的清新空氣佔據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預兆著新的開始。
“呲拉——”
走廊傳來微弱的響動。
方清珏走出去，見書房門口堆疊著幾個紙箱，方程正在用透明膠帶給紙箱封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