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珏忽然有點難以啟齒。他看了一眼江川，見他朝大門走了過去，才小聲說：“方清珏。”
“方珏清沙遍，縱橫氣色浮。”鄒肆意唔了一聲，故作深沉道：“好名字，人確實需要磨煉才能成器。”
方清珏頭一次聽人解析自己的名字，不禁有點好奇，“這是什麼詩？”
“《賦得玉水記方流》，唐朝的詩。”鄒肆意說完加了一句，“一般人不知道哦，姐姐我厲害吧。”
這一秒，方清珏確定她是胖子親姐姐了，“厲害。”
江川把店門關好，坐回收銀臺後面吃了一個餃子，然後像才發現他沒動筷一樣問：“你怎麼不吃？趁熱吃啊。”
他說完，把沒動過的爆炒鴨架端給鄒肆意。
“你們夥食不錯啊。”鄒肆意低頭，在收銀臺掃視一圈，拿走一包一次性手套，戴上，拿起一塊鴨叉骨開始啃。
大抵是見他一直沒動筷，江川夾了一個餃子送到了他嘴邊。方清珏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有點懵。
他訥訥地張開嘴，把餃子含在嘴裡，嚼了嚼，嚥下去，還沒品出什麼味就見江川又用那個筷子夾了個餃子吃掉了。
方清珏登時嗆住了，偏過頭去咳嗽了好幾下。有隻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後遞過來一杯檸檬水，“急什麼，沒人跟你搶。”
他喝了幾大口水，感覺喘氣順暢了，才擺了擺手，示意不吃了，再吃下去該工傷了。沒想到江川以為他不想再吃餃子了，就說：“那你吃烤鴨吧。”
他手裡拿著一個卷好的烤鴨卷，看樣子是打算自己吃的，見狀就遞了過來。方清珏垂眼看著烤鴨卷，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江川一直沒用公筷。
這個發現令他的臉頰噌地一下燒了起來。
他們兩個人一個往出遞烤鴨卷，一個怔忪得忘了接，誰都沒注意倚著收銀臺擋板啃鴨架的鄒肆意揚了下眉梢，表情變得愈發意味深長。
江川說酒越喝越笨，說得可真對。方清珏心想，昨天喝的酒，今天腦子還在犯迷糊。他接過烤鴨卷，低頭咬了一口，心情像冒著泡的烏蘇酒，飄忽得厲害。
“嗯哼。”鄒肆意看著江川，用力清了清嗓子，眼神別具深意。
江川和她對視了幾秒，無奈地笑了出來，搖著頭說：“你和老伍不愧是親姐弟。”
他放下筷子，重新掰了一雙一次性竹筷，給鄒肆意也捲了一個烤鴨卷。
“這還差不多。”鄒肆意接過去，朝方清珏眨了眨眼，“走了啊，帥弟弟。”
她端著那盤爆炒鴨架離開了。
方清珏呆愣愣地望著她的背影，整個人跟被人當頭打了一棒似的，瞬間清醒了。
剛剛見江川把二維碼給出去，他心裡就有點不痛快。這股不爽的感覺在看見他給鄒肆意包烤鴨卷以後達到了頂峰。
方清珏這才發現，他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喜歡的是一個男人。
而正常人是不會喜歡上同性的，不然陳婆不會特意挑那一段讓他讀，讓他堅定他不是不正常。
——你不是不正常，也不惹人厭，更不是瘋了。
當初唸的時候太過懵懂，如今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不是每個同性戀都有他這樣的好運，在感情尚且懵懂的時候就受到了最溫和的接納，以至於他都忘了這是多麼難走的一條路，也沒想過江川到底能不能接受。
怎麼會接受？
一個在萬花叢中過的人，怎會片葉不沾身。不提加江川微信的那個女孩，就鄒肆意和江川對視的那幾秒，瞎子都能看出來這兩人的關系不一般。
方清珏緩緩垂眸，盯著手中的烤鴨卷，心說，果然涼掉的鴨肉不好吃。
就像這份晦澀的，隱秘的，見不得光的，甚至有可能是骯髒的喜歡，註定無疾而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