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家老太爺身體不好,這醫院就是鬱家建來給老太爺看病的,在自家門口說話當然硬氣。”
方清珏:“……”
兩旁的街景快速向後倒退,像快進後的老電影,沒多久就拉到了終點。江川將車停在公寓樓下,兩人一起上了樓。
一進家門,他的手機就響了一聲,江川掏出來看了一眼,笑道:“他沒事了,就是傷得太重,沒有十天半個月怕是走不出重症病房。”
方清珏一愣:“這麼嚴重?”
“嗯。”他將手機收起來,“畢竟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割腕後還跳了車,沒死路上都是命大。”
“那嵇公還會把他送去戒同所嗎?”
“嵇公氣得都不認這個兒子了,以後他就只有牧澤了。”
這兩個人以前不是純粹的兄弟,後來不是敞亮的愛人,現在又變成了亦兄亦友亦伴侶的關系,彼此都將自己的人生完全與對方繫結,像兩塊牢牢吸附在一起的吸鐵石。
方清珏的心緒忽然變得十分複雜,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他坐在沙發上,兩眼怔怔地盯著電視,彷彿隔著多年的光陰看到了被病危的父親逼得進退兩難的方一航。
明明是相同的處境,明明都渴望站在陽光下光明正大地和愛人在一起,做出來的選擇卻完全不同。
原來這道情孝兩難全的難題並不是無解的,至少嵇野在絕望的荒野裡走出一片生機,還沒有傷害任何人,唯獨毀滅了他自己。
其實在今夜之前,方清珏一直以為牧澤是不愛嵇野的。直到他從那扇鐵門裡沖出來,驚慌失色又跌跌撞撞地向外跑,才將深藏已久的愛意洩了個徹底。
這兩個人,一個不羈似野風,一個孤寂如清月,一時間很難說清到底是清月困住了野風,還是野風囚禁了清月。
愛一個人太難了,相守更是難上加難,嵇野決絕赴死才換來與愛人相守的機會。而他和江川,前無長輩阻攔,後無背德之憂,中間也沒有難以理清的糾葛,卻一直在平坦的康莊大道上忽近忽遠地糾纏。
圖什麼呢。
萬一意外比明天先來呢
況且,當初是他讓江川寒了心……
方清珏垂下眼簾,看著茶幾上的玻璃水杯,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在國外這幾年,他一度覺得他的愛就像一杯水,全都給了江川,現在只剩空蕩蕩的杯子,已經不再具備愛人的能力,也不願別人來愛他。
但這次重逢,他絕望地發現,他不是沒有愛人的能力,而是對愛情的幻想只寄託在江川一個人的身上。只要是江川,杯子裡的水哪怕耗盡也會憑空再生,永遠不會幹涸——他總有新的力量來愛他。
方清珏認命地,無奈地,重重地嘆了口氣。
“想什麼呢?”江川站在面前,隔著茶幾垂眼看他。
他抬眼,兩個人視線交彙的一剎那,一股沖動湧上大腦,在身體裡炸出一片不管不顧的煙花。
“江川。”他一字一句,十分認真地問,“你要不要和我重蹈覆轍。”
江川神色一凜,眼皮輕輕地跳了跳,像是被最後四個字刺到了。
重蹈覆轍,而不是重歸於好。
這意味著他們的複合不是破鏡重圓,只是把最後一絲不甘消耗殆盡,總有再分開的那一天。
“很早以前我就說過。”
江川彎下腰,用手撐著茶幾,傾過身去湊到方清珏面前,目光灼灼地,深深地凝視著他:“你希望我們是什麼關系我們就是什麼關系,一切都按照你的節奏來。”
你想怎麼對我都行,想幹什麼都可以。
我死纏爛打地追,不要臉的纏,只是不想再躲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默默愛你。
方清珏。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你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