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不見,他瘦了許多,下頜線清晰得有些鋒利,臉頰向下凹陷,顯得顴骨微微凸了出來,眼裡也充斥著紅血絲,整個人透著一股沒休息好的疲憊感。
方清珏站在他面前,直勾勾地看著他,答非所問:“軍訓很累嗎?”
“還行吧。”江川避開了他的目光,身上有種故作輕松的鬆弛感,“你還沒吃飯吧?這附近有家涮羊肉挺好吃的。”
“你們不是在軍訓嗎?你怎麼能出來?”方清珏追問。
“我請假了啊。”江川露出一個妥帖的笑容。
“你直接從操場跑過來的?”
“對啊。”
“那你怎麼沒穿迷彩服呢?”
聞言,江川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那一秒,方清珏明明是生氣的,可心卻止不住地發疼。
“你不累麼。”他從包裡拿出錄取通知書,封面上的大門門臉和眼前的x大一模一樣。
江川盯著他手上的通知書,微微睜大了眼。
“阿婆根本不是去旅遊吧。”方清珏凝望著他,言語篤定。
夏風倉皇吹過,空氣中滿是油板路被曬化了的味道,氣味和被拆穿的謊言一樣難聞。
江川抬手拂去鼻樑上的汗珠,然後低下頭,自嘲似地笑了一下,囁嚅道:“你們姓方的真是聰明的可怕。”
*
陳婆一輩子沒回廣東,在這邊也沒有親朋好友,生病了只有江川忙前忙後的照顧。
單純的照顧,還不至於讓他抽不開身去取通知書,真正絆住他的是高昂治療費。
理發店收入不高,陳婆的積蓄沒多久就花光了。江川這幾年兼職攢的錢只是杯水車薪,他只能沒日沒夜的打工。
“哪有時間上學呢。”江川喃喃道。
方清珏把錄取通知書遞給他,“申請延期入學吧。”
江川沒說話,只定定地看著遞到面前的通知書,微垂的眸光裡有濃霧一樣的擔憂和恐懼,彷彿那並不是什麼錄取通知書,而是死亡通知單。
緘默半晌,他說:“行罷,反正我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方清珏陪同他去教務處辦理了延期入學,因為情況特殊,即使來晚了老師也沒說什麼,還拍了拍江川的肩,讓他有困難記得找自己。
然後,江川載著他回了醫院。
陳婆住的是單人病房,透過門上玻璃窗,能看見她戴著氧氣罩平躺在床上,床頭的輸液架上掛著四個輸液袋。
已經輸完了兩個,正在輸第三個。
很難描述看見這一幕的感受,方清珏的大腦空白了幾秒,隨即才感覺到從心髒深處翻湧上來的潰痛。
“還差多少?”他啞著嗓子問。
“很多很多。”江川站在他旁邊,臉上鮮有的沒有任何表情,顯得分外嚴肅,“不告訴你們,就是不想讓你們跟著操心。”
他沒有危言聳聽,陳婆病情嚴重,保守估計都得十幾萬。
在短時間內湊齊十幾萬,對於一個高中剛畢業的學生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方清珏從錢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io有獎金,方程走前留了一些給我。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花他的錢。”
江川不肯接,“那你還給他吧。”
“江川,就讓我為阿婆做點什麼吧。”方清珏深深地看著他,整個人如同遊走在斷崖邊,有種上不了岸的無力感,“算我求你了,行嗎?”